他再耐不住,站起来,抬步要走。岂料鄂多不知从何处蹿进来,一横身跪在门口,挡住去路。急道:“国主留步。”
这原是习俗,历来女子生产,会见血光,男子俱该回避的。
慕容璨冷冷道:“让开。”
鄂多趴在地上,只恳求道:“国主请留步,此刻实实不宜入内。若是太后老人家知道您此刻进入,冲了煞气,定会治奴才服侍不周大罪……”
慕容璨再不同他啰嗦,抬腿作势要踢,鄂多下意识闪了闪,他已经进去了。
床边的女医官端着药碗,只轻轻哄道:“娘娘,您喝下去,喝了药就好了。”
她已经痛得神志不清,方喝一口,未来得及吞下,便吐了出来。药汁混着汗水,流了她一脸一颈。
慕容璨见状,心中急切。又情知这药非喝不可。于是接过手来,亲手扶了她,让她就势靠在他肩上,一手端着药碗,命道:“喝下去。”
她痛得难当,五官皱在一处,只懂得别开头。他见状,只一咬牙,狠狠扣着她下颌,将一碗汤药硬灌将下去。
他将她放回枕上,又取过手巾亲替她擦干净了脸。
又转头问:“这种样子,还用多久。”
赫先政赶紧答:“恐怕还得半个时辰上下。”
“可有何药可止痛。”
赫先政摇头。
他见状,双眉锁得更紧,见她如卧针毡,整个人缩在一处,一只手攥着被子一角,一只手在空中乱抓。
他忙伸出手去,握住她那只手。哪知她人一痉挛,便拉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他微微颤抖一下,并没有抽出手来,只久久的,怜悯的看着她。
众人一见,俱十分吃惊。赫先政轻唤道:“国主。”
她终松了口,他方抽出手来。赫先政忙上前掀开衣袖看了看,已经一排数个齿印,清晰的渗出血丝子来。
赫先政忙道:“下官替您洗洗,包扎一下才好。”
他摇摇头,仍由她抓着他手,忽自语道:“让你为我受这苦难,我只恨替不了你。”
众人闻言,俱闭了嘴,个个噤若寒蝉。
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大副的锦被之下,显得只有一点点,她抽泣着,断断续续的道:“国主,我,疼,怕是要死了。”
他本俯下身去,耳朵贴在她唇边探听,闻言坐直了,斩钉截铁的道:“孤王说过,不准你再说那个字。”
又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侧身蜷在枕上,泪水和着汗水,仿佛淋了一场大雨似的,衣发皆湿,象离了水的金鱼一般,大口的喘着气。他始终紧紧抓着她手,默默的替她整整衣被头发。
只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想是汤药生了效用,她渐渐的安静下来,伏在枕上,一张苍白的小脸,两道又重又黑的长睫,如同合拢的蝶翼一般,静静的栖息在花瓣上。
赫先政去到外间开方拣药,几名女医官上来替她收拾,轻道:“国主请到外头略做包扎吧,下官替娘娘换个干净衣裳。”
慕容璨这才收回目光,退至一旁,宫人捧着衣物热水进来,放下帐幔,替她换了衣裳,复又将帐幔钩上。
外头低声回道:“诸位娘娘还在候着,请旨瞧一瞧敏妃娘娘。”
他闻言,略一思量,便要出去。听得宫人在那唤:“娘娘。”
他回头一看,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脸侧向他,一双大眼泪雾蒙蒙,微微张着干结煞白的嘴唇,几弱不可闻的道:“不要走。”
不要走。
自她被送至他面前开始,她的反抗或顺从,都是倔强而骄傲的。他是君王,便是他从御座上走下来,她亦自动站到更低的地方去,始终仰望着他,让他时时有种进不得前之感。而现在,她几是无意识的,渴求的,喃喃呼唤:不要走。
她的无助与哀求,使得那三个字仿佛轰隆隆一股巨大的吸力,便是中间万丈鸿沟,他也义无反顾的回头,守在她身边,给她需要,护她周全。
他只觉得心中一涩,目中便盈了暖意。扔执起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似有所感,复又缓缓合上眼睛。
他将她的手偎在自己脸侧,带一丝缥缈的笑意。哄孩子似的,已不知如何更温柔:“我哪也不去,等你大好了。咱们便去山上住,只得你,我,太后。咱们三个人,清清静静的,再也不让你疼,不让你吃苦。你要甚么,我便找甚么给你,谁也别想夺了去。往后的日子,还长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