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了,别说了。来来,咱们吃酒。”那两个婆子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外面只剩下冷风呼啸,吹动门窗的声音,柳梅殊趴在草垛上,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感啃掉那个馒头,闭上眼细细思索小豆子和两个婆子的话。
王妃,老太妃,水姨娘……
她从高高的楼梯上滚下来并没有死,却阴错阳差地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竟然还成了王妃?
还是一个落魄的王妃!
柳梅殊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李程和于娜最后的表情,心微疼,但更多的是恨。她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上苍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平?父母双亡,爱人背叛,穿越到陌生的朝代成为弃妇……
柳梅殊苦笑一声,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的,过往的事情像是梦境一般,放电影似的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清晰而刺眼。
她看到自己和李程一起去看流星雨,一起许愿放孔明灯,一起拥吻在下雪的夜里,一起去吃火辣辣的水煮鱼,一起去天涯海角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一起去普罗旺斯观看最美的薰衣草,一起在泰姬陵沐浴圣光……
点滴片段像是黑白片,清晰地放映在眼前,那些隐藏在虚伪面容下的真挚,现在看起来恶心无比。
画面转换,她看到李程和于娜纠缠在一起,看到父母惨死在车轮下,浑身是血,看到柳氏集团最终落在他们手里,看到自己肥胖臃肿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柳梅殊只觉得身体下坠,她打了一个激灵,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几个粗壮的婆子将她推下草垛。
因为屁股上实在疼的厉害,被几个婆子粗鲁地一推牵动了筋骨,火辣辣疼得更加难受。
“王妃,王爷派咱们几个来请您过去一趟。”那几个婆子眼中带着鄙夷,柳梅殊好容易站直了,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
那几个婆子都是一愣,这个王妃素日里就是一个容易冲动却没有心眼的主,不仅仅是丫头们,就连她们这些下等婆子都有些瞧不起她。
但是刚才王妃的眼神……
几个婆子打了一个激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竟然感觉到浑身一冷。“带路吧。”柳梅殊冷冷地说道,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和饥饿,她的身子有些虚弱,脸色看起来苍白不堪。
柴房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差不多,只是风有些大,带着细细散散的雪珠子,飘扬在半空中,青石板的小路上也被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
柳梅殊跟着几个婆子穿过了几个弄堂和抄手走廊,来到一间大而奢侈的正厅里,正厅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一脸怒气的华衣老妇人,她身后是一副仙人寻松图,头顶是一块鎏金敕造的宁静致远。
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坐在首座下方,他身着石青色蟒袍,用暗金线绣着蝙蝠图案,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绒毛大氅,面容英俊却太过冷峻,脸部线条可能是因为长期不苟言笑而显得有些僵硬。
柳梅殊走进去的时候便感受到来自这个男人的冷气和鄙夷,嘴角微微嘲讽,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慢慢地低下头。
“柳氏!你可认罪?”老太妃看到柳梅殊站在正厅中央却不行礼,原本存了两天的怒气更盛,她使劲拍了拍手边的椅子扶手,冷声问道。
柳梅殊暗暗环顾了四周,除了老太妃和王爷之外,还有两个打扮的得体精致的女子坐在下面一排小杌子上。她们身后站着四个美艳的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前面冷峻王爷。
“柳氏,你可认罪!”老太妃见柳梅殊没有反应,又高喝了几声,她一使劲岔了气,用力咳嗽了两声,身边的丫鬟立马拿了痰盂,老太妃使劲咳出了痰,恨恨地看着柳梅殊。
“老太妃消消气。”柳梅殊淡淡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云淡风轻。
老太妃微微一愣,在她的印象里,遇见这么大的事,柳氏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控诉这是有人在冤枉她。她只要控诉就会越描越黑,这样王爷就会认定她是做贼心虚,后果便是被休。
但是,柳梅殊却是前所未有的镇静。
老太妃心里没底了,她似有若无地看着身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也是一愣,暗地里对着老太妃摇了摇头。
这些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柳梅殊的眼睛,她清了清嗓子,“老太妃消消气,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太妃娘娘气坏了身子,可是我们的不是了。媳妇是有些年轻糊涂,可这两日在柴房里也反省了不少。可怜水姨娘,好端端没了孩子。”柳梅殊装着样子用袖子拭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老太妃恨恨地敲了敲椅子,“柳氏,你别假惺惺了。若不是你推了水姨娘一把,水姨娘怎么会小产?”柳梅殊在心里冷笑一声,她等的就是老太妃这句话,她在老太妃说完之后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一边拿袖子拭泪一边哽咽,“太妃娘娘,媳妇虽然年轻糊涂,但也不至于糊涂到那份子上。且别说媳妇不忍心害人性命,便是有心害人,也害怕日后进了阴曹地府受那百般酷刑。媳妇是莽撞了些,但却还是有分寸的,水姨娘的孩子没了,媳妇也很痛心。再怎么说,水姨娘也是王爷的妾室,她没了孩子自然会伤心些,伤心了难免会着急说些胡话。媳妇糊涂,当时顶撞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也打了媳妇。媳妇这两日在柴房里反思良久,太妃娘娘是金玉良言,媳妇自然不会怪太妃娘娘一时心切。”
柳梅殊条理清晰地说完这些,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之后站起来,声音哽咽。
司徒墨嘴角抽了抽,这个女人,难道关了两天之后真的性情大变吗?若是在以前,她进门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抱着他的大腿喊冤枉,然后梨花带雨地哭个不停。难道,这是她的新花招?
司徒墨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你……”老太妃被柳梅殊这几句话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按照你的意思,水姨娘是伤心急切说了胡话冤枉你了?你将水姨娘推到水池里,这可是秋云亲眼看见的,你还敢抵赖!”
柳梅殊嘴角微微嘲讽地看着老太妃,语调异常轻柔淡然,“亲眼见到的可不一定是真的。老太妃,可否让媳妇问那秋云几句话?”
老太妃一愣,随即冷声应道,“好,就让你心服口服。”
柳梅殊身上火辣辣地疼着,因为长时间不吃饭有些眩晕,但是她很明白,现在她不能晕,绝对不能晕,若是她现在晕倒,那老太妃会直接给她定罪,她连最后反驳的余地也没有了。
胜败在此一举。
秋云很快被带上来了,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大厅中央,小心翼翼地请了安。
“别害怕,你只要仔细说一下当日的情景就可。”老太妃瞥了柳梅殊一眼,柳梅殊就那么站立在屋子中间,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整个人沉静的如同空气。
“是,太妃娘娘。”秋云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日,奴婢扶着水姨娘在园子里散步,因雪下的有点大。奴婢便扶着姨娘去了望月亭里,姨娘在亭子里休息了一会,恰好王妃娘娘走过来,姨娘说了几句话之后王妃便怒了,接着奴婢便看到王妃娘娘将水姨娘推到了水池里。所幸那水池不深,不然水姨娘……”
秋云呜呜咽咽地说着,一边磕头一边哭泣。
“柳氏,你可听到了?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要抵赖?”老太妃拍打着椅子靠手呵斥道。
“太妃娘娘,可否容儿媳问几句话?”柳梅殊翻了翻白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太妃娘娘对她的意见很大。这个小丫头漏洞百出的话,竟然也能当做证据,这老太妃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老年痴呆症?
“好,你问。”老太妃说道。
“秋云,你说是本妃将水姨娘推到水里的,你可是亲眼所见?”柳梅殊冷声质问道。
“奴婢,奴婢……”秋云从来没想到冲动鲁莽的王妃娘娘竟然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本妃再问一遍,你可是亲眼看见本妃将水姨娘推下去的?”柳梅殊的声音提高了些许。
“是,是奴婢亲眼所见。”秋云匍匐在地上回答道。
“好,很好。”柳梅殊轻轻一笑,“你是水姨娘的贴身丫鬟,按理说你说的话不足以作为证据,相反,本妃还可以治你一个诬陷主子的罪名。轻则打了板子卖出去,重则立即杖毙。所以,你一个人作证是算不得准的。必须得有目击证人!”
柳梅殊的声音很轻,也很淡,但听在司徒墨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这个女人,在柴房里思过了两天,难道真的转性了吗?
“奴婢,奴婢。”秋云有些慌张,她根本没看到王妃推水姨娘,是水姨娘自己掉下去的,但是这句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是现在,若是她找不到别的证人,那这条小命也不保……
对,翠娇,翠娇这个小蹄子一直想往上爬,遇见这种事情,肯定会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她一定会做伪证的。
想到这里,秋云挺了挺身子,一字一板地说道,“禀太妃、王爷、王妃。翠娇姐姐可以作证。”
老太妃挑了挑眉毛,命人将翠娇带上来。
那翠娇正因为功劳全被秋云那小蹄子抢了不爽,她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爬上王爷的床,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即便是当个姨娘也比当低人一等的丫鬟要好的多。可王爷很少来后院,她虽然几次“偶遇”王爷,奈何王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