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连续未见雨滴的柳海市整天刮着干燥的风，报纸说柳海市人要过一个暖冬了。
事实上是柳海市是要过一个干冷干冷的冬天了。年关逼近，街上的行人裹着厚厚的衣服笨重地穿梭着。
周未的下午，东湖区的沿湖路边的亭子上阳光正茂。
芳青手里拎着一个大纸袋从拐弯处走来，她刚与一起逛街购置年货的同事分了手。
“你家又不住这里？”同事惊讶地问，她原本想一起坐的士回去。
“我有一个熟人住在这里，我想去看看她，抱歉。”芳青回答她。
当今天同事问她喜欢逛哪边时，她就说了东湖区步行街，因为那里离着自来水公司家属区近。
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来看那间房子了，杨勇彬的出现和被捕事件占用了她的时间和头脑空间。
她想去看杨勇彬，但他已被押回福州受审，之前她一直没能得到机会去看他一眼。
她曾经去过警察局想见一面，却被蹲守在那儿的记者盘问是否就是杀人犯杨勇彬的女朋友，吓得她赶紧否认逃走了。
其实她明白自己看见了他也是没有什么结果的，丝毫也不能挽救他的命运。
而杨勇彬是无法逃离死刑的命运了，他为了一个女人的仇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虽然令人唏虚，但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自己，所以只能感伤一下而已。
她贪恋他看她时眼中的那种厚重的温暖，但她知道这一切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陈浩自那天平安夜饭后只发过几个短信过来，她们有二十多天没见过面了。
她在等他。
这一回她有个直觉，他不会再走了。
她走到沿湖路边一个空石椅前，石椅被太阳烤得温暖，她用手探了探，坐了下来，把纸袋放在旁边，里面包着她为自己买的一件大衣。
她的目光在湖边以各种姿势烤太阳的人缓缓地扫了一圈，再拿着手机来看看有无短信，后把目光穿过前面的马路，穿过那个荒芜的小草坪，再越过那道斑驳的墙，投到自来水公司旧家属区2号楼402房的窗户上去。
她习惯了这样悠闲的目光来看它，因为它紧紧地关闭得太久了，那种永远不打开的信号在意识里灌输得定了型，她看着它，就像看一幅风景家那般悠闲。
但这一回她突然站了起来，像被针扎了一般。
有一个人影在窗户里面一划而过！
芳青急速地冲过马路，穿过草坪，站在墙边向上望。
没错，就是那扇窗户，在模糊的玻璃后面有一个黑影在动！
“她回来了！”芳青心里大声地叫着。
她即刻想冲上楼上去敲门，但走了几步突然又忐忑不安地抑制住了自己。
站在墙下发了几分钟呆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朝它走了过去。
自来水家属住宅区，没错，这是这儿。芳青走过那个拱门，看着上面的那块旧招牌。
2号楼402房门开着，木门半掩着，铁门全开着，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门开时落下的。
芳青从楼梯下向上走时就看到了。
于是那扇门就越来越近了。
她定了定神，伸手敲了敲了门，她的动作很轻，收回手时，她发现自己的手上被淋了一层灰尘。
一阵迟疑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知道是地上的灰尘阻碍了脚步，还是对敲门声的怀疑。
门被吱哑地一声拉开了。
门里面站着的是目瞪口呆的陈浩。
门外面站着的是惊讶后迅速恍然大悟的芳青。
“你舅公留给你的房子就是这里，是不是！”芳青开口了。
“是，你说的那个家也是这里对不对？”他一个字一个字困难地往外吐，他在回忆那天晚上她念叨了几次的地址。
“东湖区自来水公司旧家属区2号楼402房。”芳青回答他。
“这里，怎么会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他一脸傻呼呼，事情完全不在他理解范围里。
她轻轻地说：“我从来没有住在这里住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陈浩！”
他摇头，说：“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是想让你明白。”
“让我明白什么，你的照片就挂在里面。”他叫了起来，这让他太费解了，他叫的时候，青筋在额头上明显地突起。
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再次划过了芳青的心里，她愣了愣，便从他身边挤了进来。
置身于这个402房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客厅当中，她第一眼就看到陈浩所说的照片。
它摆在墙上的一个木架上，里面的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扎着马尾辨。抿着嘴巴，阳光在她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脂粉未施，是照得相当成功的一张照片。
怪不得要把这照片放大和做了木制的画框，还摆在客厅最明显的地方，是为了让自己随时欣赏，也让别人随时欣赏。
芳青走到它前面，伸出手指来想触碰一下那与自己酷似的脸，于是灰蒙蒙的照片上被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不是我住在这儿，是她住在这儿！陈浩。”芳青轻轻地说，生怕惊醒了谁似的。
陈浩就站在芳青的身边，“什么意思，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吗？”
芳青拿了一张纸巾，拭擦着照片上面的灰尘。
“不是我，是她，一个相貌长得和我极奇相似的人。”
陈浩听见这话时，愣了一会儿，说：“那她是谁，她为什么住在我的房子里？”
“你不认识她？那你认识我吗？”芳青问。
“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不认识她，我自然认识你啊！”陈浩不耐烦地说。
“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她才是你的方青，明白了吗？”
“不明白。为什么她才是我要找的人？”
“陈浩，你从多伦多回来，要找的人就是她，她才是方青。我们相貌一模一样，你三年未见她，所以你把我错认成她了！”
“这是什么烂故事？我从多伦多回来就是找她？你凭什么这么说。”
“这是你自己的话，陈浩！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真是奇怪死了。”
“去年3月1日，你在华润超市跟着我回家，你说：方青，我从多伦回来就是为了娶你。你就站在我宿舍的门口，说的这些话。我永远记得。”
陈浩笑了起来，说：“我不知道你是认错了人，还是你在说胡话。方小姐，今年平安夜前三天，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芳青惊讶地张开了嘴，她直视他的眼晴，找不到丝丝毫毫掩饰的痕迹。
那目光啼笑皆非地直瞅着她，一种勿用置疑的确定让她突然恐慌了起来。
她突然害怕自己以前的经历是一场梦境，最近她老是有这种感觉，恍若如梦。
“我见过你许多次，你先是天天到我以前公司的门口等我，叫我方青，用伤感的眼神看着我。我在沙河里又遇见了你，然后你又走了。后来在你捡到了我丢的钱包，你又回来找我，我参加了你的婚礼，当天晚上你又告诉我你要为我离婚，但呆不久，你又走了。平安夜的前天，是你第四次来找我。这些就我记得的，我全记得的。”芳青越说声音就越哽咽，说完后，她就静静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