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停在他前边。
容帆推开车门,“小杰,上车!”
倪杰麻木地上了车。
“你又发什么疯?这么大雨也不找个地方躲躲?”他把外衣脱下,“把衣服换上。”
倪杰什么也没说,把衣服裹在身上,头发还在滴着水。
不一会,两人到了家。
雪怡一看倪杰的样子,说,“小杰,你怎么淋成这样?快洗个澡换换衣服,小心着凉了!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懂照顾自己。”
倪文达看着倪杰的眼光里有种心疼。
倪杰进浴室了。
洗完澡出来却听见父亲的暴喝,他立即过去想看个究竟。
客厅里。
爸爸正对容帆说,“告诉你不要动这块表的,你小时候我不就说过吗?”
“爸爸,这块表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第一次这样对我发脾气。”容帆说。
“你又动它干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知道,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这块表的主人对吗?”容帆说。
“别问了!”
“爸爸,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们,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呢?”
容雪怡已进来,她早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的表情失落而惆怅,但是没说什么就要出去。
“妈妈你别走……”容帆说。
文达叹了口气,向外走去。
倪杰突然说,“爸爸你也不要走。”
倪文达停下看着他。
一家人忽然变得好陌生,好像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倪杰拿过容帆手中那块表,走到爸爸面前,“这块表是不是跟妈妈有关?”
“没有。”倪文达看着他。
倪杰倔强地说,“你骗我!”
“你不是不想认她吗?”
“可是我想知道。”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爸爸,这手表真是妈妈的……”
“容帆收起来!”文达说。
容帆没有动。
“你们……”文达有些气恼。
“爸,你说出来有什么关系,这是不是妈妈的?”倪杰迫不及待地问。
“够了!”倪文达忽然夺过倪杰手中的那块表狠狠抛到楼下。
倪杰还没反应过来,手还悬在那里,那表已经落到阳台下那堆垃圾里,他怔在那里,好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切的希望都在一瞬间被毁灭了,而他还来不及伤心,他真的没想到爸爸会那样对待那块表。
而文达也并不想这样,可是雪怡和容帆就站在那儿,她才是一直最受伤害的人,也是他一直觉得亏欠的人,因为那块表的主人还一直在他的心里。
雪怡悄悄离开这里,容帆也出去了,倪杰忽然冲到楼下。
他来到阳台下,翻开那堆垃圾,他要找到那手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他只觉得那对他很重要。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不停地翻找,找到那一线希望,找到答案,那堆垃圾被他翻得狼籍一片,他终于找到了,他笑了,有些激动,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样心爱的玩具终于破泣而笑,“终于找到你了!”
他回头却看到爸爸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他紧紧握住那块表,好像生怕被人抢去。而文达并没有想要回去,只是走过去说,“你看你,刚洗完澡怎么还穿这么少出来,你想生病啊!”
“我倒是希望我病了。”倪杰说,“长这么大,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你才对我最好。”
“是吗?可能因为只有你病了的时候才最听话。”
容帆来到妈妈身边,“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对吗?你对爸爸太牵就了,难道这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爱情吗?宽容也是有限度的。我这样说可能很过分,毕竟爸爸那么爱我,可我希望他能更爱你。”
容雪怡说,“最好的爱是宽容,这的确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爱情,爱能包容一切,我一直相信,我会感化你爸爸,他爱别人,我不怪他,感情这东西是无法控制的,爱一个人也没有错。既然选择了在一起生活,就该互相理解、互相宽容,有什么比真正伸出手一起生活一起老去更真实的事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爱,只有真实的生活,才能叫作爱。”
“为了爸爸,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理想,甘做贤妻良母,你已经牺牲太多了,你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你认为感动爸爸了吗?他爱你吗?我觉得我理智的性格是你遗传给我的,可是在这一方面,你一点也不理智,为什么?”
“在爱的面前,需要丧失必要的理智,有时候,舍得爱,反而是一种博爱,它与爱和不爱的问题无关。”
“我越来越不懂你了,妈妈。”
“有一天你会懂的。”
晚上,容帆来到客厅,爸爸还没睡。
“爸爸。”
“有事吗?”
“你到底还爱不爱妈妈?”容帆问。这是他心里埋藏已久的问题。
倪文达没回答。
“我始终认为,不能给所爱的人幸福就不要去爱,爸爸,你让我觉得你是很不负责任的。我知道妈妈很爱你,离开你她就活不了了,别再让她伤心了好吗?小时候我就常常看到妈妈流泪,我知道都是为了你。那时我就想,再也不让妈妈受伤害。爸爸,就算你爱上别的女人也不要离开妈妈。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让妈妈离开你,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我觉得那样太无情。因为拆散任何一个家庭都是很残忍的。”
倪文达说,“我不会离开你妈妈,爸爸不是那么无情的。”
“如果……她来找你呢?我是说那块表的主人。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感觉得到,她就在我们身边。”
“她早就选择了退出,为了成权我和你妈妈,她不会来找我了。”
“她是谁?我认识吗?”
“是谁都不重要了。”
容帆回房间时从倪杰的门口经过。
“哥。”
容帆进来,“有事吗?”
“刚才你和爸爸谈过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其实你已经想到了对吗?那块表的主人就是——”
倪杰立即说,“也许不是。”他好像不想接受那个事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容帆却说,“一定是。在爸爸心里,应该是你比我更重要,因为他爱你妈妈比爱我妈妈要多。”
“可是他也恨我妈妈……”倪杰的声音有点颤抖。
“没有爱哪有恨!”
倪杰沉默。
容帆说,“我们不要再争了,那是他们上一代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说完他离开了。
倪杰一个人在房间,回想起儿时伤感的一幕幕——
“父亲的声音:你没有妈妈!
不许再问你妈妈的事!
她死了,她已经不要你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雪姨就是你的妈妈!
小杰的声音:她不是妈妈!我不要!我只有一个妈妈!
妈妈没死,你在骗我!
是你把妈妈气走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妈妈不会不要小杰。
你不是个好爸爸,你是坏人我恨你!”
倪杰用力甩甩头,蒙上被子,没有熄灯。
次日早,容帆和楚岩一起跑步。
“那个小鬼怎么没来?”楚岩问。
“他不会来了吧!”
“你们家又发生世界大战了?”
“又被你猜中了。”
“因为每次都是同一个答案。”
“嗨!”不知何时,倪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脸阳光的笑,不再如昨晚那般阴郁。
“你没事了?”
“有什么事呢?”
“这就好。”两个人慢慢停下来。
楚岩回头道,“我再跑一圈,回头见!”他一个人向前奔去。
“小杰,其实我很羡慕你。”容帆说。
“哥,好像我应该对你说这话才对。”
“我是说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像孩子一样,凭真性情,直接生活在本质之中。”
“你总让我成熟一点,现在又说我像孩子,哥,你真的是在夸奖我吗?”
“也许从前不够了解你,你不是不成熟,只是有点迷失,你有理想我知道,一个人的潜质是挡不住的,小杰,你属于艺术,在城市间行走的梦想很自由、也很艰难,但是,如果你确定了自己该走的路,哥会支持你的!”
倪杰有些感动了,“你第一次这样支持我。”
“我们虽然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可是心路历程走得却不一样。成长是一种经历,经历是一种对人生的考验,人生,是一个不断修正与舍弃,努力追求幸福的过程。将自我的生命得到接近完美的展现,减少缺憾,努力将平凡的人生,过出非凡的精彩,这就是我的目标。你的呢?我希望,我的弟弟不要再继续迷失。”
“哥……”
“你对自己有点残酷,这是我的感觉。不然那段时间你不会和明媚在一起,而不去追求真正所爱的,珍惜自己,并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一种追求,对生命负责的追求!”容帆说着,望望前方的路,“还要不要继续向前跑,就看你自己的了!”说完,他向前奔去。
倪杰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想容帆的话。
“谢谢你,哥!”他大声喊道,向前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