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市,医院重症病房。
单夭夭跪在地上,抓着病床上老人的手。
那是她的奶奶,将她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大至今日模样的奶奶,此时老人家的眼睛已经合上,双手也已经完全失去温度,寒气透过手心直传到单夭夭的心底。
手机里,她花钱请来24小时照顾奶奶的护工告诉她,单奶奶病危,让她赶快回来。等她赶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咽气了,她微张的双眸还是单夭夭亲手给拂下的。
“单小姐,这个是老太太要我转交给你的。”护工将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笔记本递给她。
单夭夭起身接过,声音沉静,“奶奶临死前还有说什么吗?”
“有。老太太要我告诉你,不用替她花钱买墓地了。将她的尸体火化后,骨灰直接撒到海里就好。”
“还有吗?”
“老太太说,那五十万元就当是你报答她对你的养育之恩。”
当日,单夭夭就联系了殡仪馆将奶奶的尸体火化,而后一个人捧着骨灰盒上了快艇,那些白灰色的粉末从她的指缝流泻,一点一点的落入海中。
像时间的流沙,一点一滴的从她的指间流去,直到点滴不剩。
像奶奶曾经的音容笑貌,缓慢的从她的内心剥离,直到看不清过去。
一个小时后她上岸,那个骨灰盒被她直接丢到垃圾桶里。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流泪,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在坐车回隆海的路上,单夭夭打开了奶奶留下的那本笔记本。里面的内容不多,可以勉强称作是备忘录吧。
第一页,是奶奶用黑色钢笔写的几个大字——今天,小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女婴。
很简短,不带任何感情的记录。字的后面,写着时间——1992年1月5日。
至于小慈,别怀疑,她就是单夭夭的母亲,奶奶的独生女。
第二页是三个月后的记录,同样是很简短的一句话——今天带孩子去登记户口,名字是“单夭夭”。
自己名字的由来,单夭夭曾经听奶奶提过一次。
据说她被抱回来后,一直在生病,连医生都笃定她活不过两岁。可奶奶不信邪,为她取名“夭夭”,负负得正,奶奶坚信她不止不会夭折,而且会健康长大。
“单”则是跟了奶奶的姓。
事实证明,奶奶是对的。七岁开始,她就极少再生病,是典型的外柔内刚的女孩儿。
第三页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掌印。时间是1993年1月5日。很明显,那个手掌印是她的。
第四页记着她第一次的入学时间和考试成绩。
第五页看得出来是今年新写上去的,因为笔迹较之前潦草多了,也很新,且字号大了许多倍,仍是很简短的一句话——算命的说我命不久矣,夭儿的未来不在京大。
她的未来不在京大?
难道,这才是奶奶让她到西龙就读的真正原因?
单夭夭捏着那本笔记本,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从来不知道奶奶会是这么迷信的人啊。
可很快的,她又联想起奶奶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也许那儿是比京大更适合你的。奶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立场说出这句话的呢?
她很好奇,奶奶对于隆海市的混乱局面,是否有一丝丝的了解?对于自己从未在奶奶面前坦承或者展露的一面,她是不是也有所发觉?一向精明老练的奶奶,是不是认为,顺着光明大道走,名校毕业后成为一名企业精英这样朴素平坦却是很多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生活其实并不是真正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