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28度醉人爱恋(幸福的浓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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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8度醉人爱恋(惜之)

楔子

我叫做林芷樱,有点交情的喊我阿樱,痛恨我的叫我奸诈樱、狗腿樱、排骨樱……各种名号都有。

你大可不必记住我的名字,反正我不会出现在这一系列的小说内文中,因为我是个同 性恋,而以同 性恋为主题的小说想大卖,呃,有实质上的困难。

虽然我长相超优、身材超赞、智商超高,虽然我的优点多到“罄竹难书”……什么?罄竹难书是这样用的吗?没错、没错,今年才改的用法,教育部长刚刚颁布的新解,记起来哦,下次学测绝对会考。

重拾正题,男人都说我当同性恋未免暴殄天物,但我是那种喜欢把浪费当成高尚品德的女人,所以啰,我这种同 性恋女生,绝不会成为小说里面的主角。

我是写小说的,性格孤僻、喜欢独处是必备条件之一,对空气喃喃自语是我的职业病,一下子哭、一下笑,对我而言是正常情绪。

我会抱着蜡烛轻轻对墙上的蒙娜莉萨说:“别在生日时哭泣。”

什么,你不晓得蒙娜莉萨为什么会在生日时哭泣?你看不出她的身材吗?典型的未婚怀孕嘛!她当然会在宝宝的生日当天哭泣,哭怨那个只顾自己,死不负责任的小孩父亲。

我也会晃起仙女棒,站在阳台上对着月光说:“温哥华的月亮呵,多么皎洁明亮。”

什么?你又有意见了?在台湾看不到温哥华月亮?拜托,难道你头上的月亮和温哥华那颗,不是同一颗?

基于我种种奇怪言行,附近邻居开始传出我的公寓闹鬼、我被狐仙附身……这类不实言论。

唉,真有鬼就好了,要是有几个鬼治治世界上的坏蛋,也许就不会有人爱绑炸弹,炸炸别人的双子星大楼;不会有人想尽办法挖空穷苦百姓的微薄薪水;不会有人卖官、卖赎罪券,不会有人……

看吧、看吧,我又在唠唠叨叨对空气说话了,没办法,我的病在我的小说大卖的同时,更形严重。远在加拿大养老的爸妈,害怕哪天我和自己聊得太愉快,直接从五楼往下栽,忍不住打006,叫我把公寓分租出去,于是,那几只成为我笔下主角的家伙出现了。

好啦,接下来的名字,你可以花点脑筋记一记,因为他们会出现在接下来的故事里。

我的第一个房客叫做贺纬翔,在我贴上招租单的第一天,他当着我的面把单子撕下来,告诉我,他租了。男是阳、女是阴,找个阳人来治治邻居嘴里的阴鬼,是个不坏的主意。

我很阿莎力,点收了押金和前三个月的房租,指指上面,说:“五楼,门没关,自己上去。”然后把招租单重新用胶带贴回原处,这回更狠,我才贴完第一块胶带,夏书青就在我身后说:“把房间租给我。”

我猛回头,看见她,神志有几分错乱。我的美貌已经够“罄竹难书”了,她的美更是、更是“罄纸难书”,连回收纸都用罄了,还写不完,她冷冷的美、冷冷的说话语调……好,我承认,我有指染她的邪恶思想。

于是,我吞吞口水,用比对贺纬翔温柔十倍的口气说:“请上五楼,门没关,自己选你喜欢的房间。”

当我傻傻地看着夏书青的背影时,乔力夫出现,他用我看夏书青的色狼眼死盯我,我很明白那种眼神的意图,但没心情责备他,因为我还在肖想夏书青的美色。

后来,我实在想不起他是怎么拿走我手上的招租单,怎么变成我的房客,总之乔力夫加入我的生活,变成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他们同时搬进来的那个晚上,我立即明白自己作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先是乔力夫偷渡到我的房间,下半身只围一条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小毛巾,很无辜地告诉我停水了。

停水关我屁事?难不成要我吐口水让他洗小禽鸟?

当天,我理解乔力夫是个变态,他的变态有种学理名词,叫作“精虫泛滥八七水灾式发射症”。

好吧!就算我是同性恋,好歹也称之为女人,体格上的弱势是天生注定,于是,在乔立夫的魔掌伸向我傲人峰顶时,我逃到贺纬翔房前拼命敲门。

救房东是件多么教人崇拜的英雄事迹啊,可他居然隔着门,淡淡对我说:“两条路:一,减免八成房租;二,你让那个精虫泛滥八七水灾式发射症的男人玩死,从此我不必交房租。”

贺纬翔是人吗?他要是人就不会讲出这种缺乏人性的鬼话。

我转身敲夏书青房门求救,她先是假装没听到,后来开启一条小缝,严肃说:“我在赶报告,要是你害我赶不出来,我对你做的,绝对比睪丸长在脑袋正中央的白痴更残忍。”

她的门关上,我呻吟一声。

现在,我承认,我的公寓闹鬼,而且这三只鬼是我亲手招进门,佛祖、观音菩萨、玄天上帝、耶酥、阿拉和祖灵,请你们帮我驱鬼,我愿意早晚三炷香,每天念经文,答谢神明相助。

什么?请鬼容易送鬼难?天……吶……救我啊!八代祖宗,救我啊!释迦牟尼佛……

半年后,我的哀号老天爷听见了。

在我被贺纬翔的鲜花惹出花粉热后;在夏书青的碍眼男人登堂入室后;在乔力夫性能力衰竭后,祂帮我找到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呵呵,我们决定搬出去,共度一生。

我要把房间让给下一个倒霉女生,你、你,还是你想租房子?欢迎来电加入。

三天后,啥事都不会的康予璇出现,她成了纬翔、力夫和书青的新室友,也许是头脑不够好,也许是对人性要求不多,总之,康予漩对于这三位“人面鬼身”的室友,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他们和平相处、快乐生活,从此闹鬼公寓撕去符咒,再没出现闹鬼传说。

1

当拳头落在以珂脸上时,她没哭喊。

旋即,继父粗壮的手臂抓起她,狠狠将她往前摔去,她的额顶撞上桌角,暖流滑过,她尝到腥咸。

“这么有本事,就不要回来啊!”大手提高她的领子,将以珂整个人提到半空中,混着醉意的愤怒眼睛像是要喷出火焰。

暴力对她而言是生活常态,她早早放弃尖叫哭喊,她学会蜷缩身体自我催眠。不痛,她半点都不痛,想象过一百次不痛,疼痛自会淡去。

以珂的继父是美国人,有一头褐发和高大身材,他是执业医生。讽刺吧,济世救人的医生居然关起门来,在家中施暴。

八岁那年,以珂随母亲嫁进来。

继父有个十六岁的儿子,中文名字叫贺纬翔,他是以珂的英雄,在继父发脾气时,她总是躲到他的桌子底下避难,可惜来年,纬翔跳级念完高中课程后,搬到大学宿舍,从此再没回来过。

母亲的运气很差,她嫁了两任丈夫,两个都是会打人的男子,和继父生下小恩之后,母亲再也忍受不了继父,离家出走。

这下可好,母亲出走,以珂成了继父的新任出气筒。

“我叫你说话!”又是一踢脚,他将以珂踢翻身。

她保持缄默。

“很好,你长大了,大可以不把我看在眼底!”伴随着吼叫声,一阵拳头落下,沉重的肌肉撞击声在宁静的屋里更显得恐怖。

小恩捂起耳朵,颤栗地缩到墙角边缘,她不敢护卫姐姐,弓起双脚,把头埋进膝间。

捶着、踢着,他打红了双眼,怒气在以珂身上得到宣泄。

终于他累了,暴力让他获得短暂满足,他瞪以珂一眼,再补两脚,然后打开大门,走出家里。

当父亲的汽车声响起,小恩哭着爬到以珂的身边,轻扯她红肿的手臂。“姐姐……姐姐……”

她的呼喊,以珂没听见,她还是蜷缩着,缩成球,缩着不见这个世界。

“姐……”小恩摇着、推着以珂。“姐,你流血,姐,快清醒,爸爸走了,这里只有小恩。”

同样的话,小恩重复十几次,好不容易,她才听见。

抬头,她从模糊的右眼里,看见模糊的小恩。以珂试着挤出笑容,却没成功,她猜,她的脸肿得厉害。

“姐,你说过,再发生一次,就带我逃走。”小恩抚上她额顶的伤口。

“再忍忍,行不?”她被打得胆怯。

“不要忍,爸打人越来越可怕了。你说过做人要守信用,你说过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们就走。”小恩连声哭嚷。

“能逃到哪里?”以珂犹豫。

“我们去台湾,Patrick说大哥在台湾。”

“台湾,可以吗?”以珂自问。

之前,她在亲戚聚会中碰到Patrick,他是和纬翔感情要好的堂哥。那次,以珂脸上的旧伤未愈,Patrick一看见她,二话不说,将她拉到餐厅,细问她的生活情形。

她不擅长倾吐心事,只淡淡地回说继父工作压力大。然后他告诉她,纬翔在台湾,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络他。

她没请Patrick帮忙,但留下了纬翔台湾的住址。

想起纬翔,淡淡的幸福感漾上。

她记得他,他的肩膀很宽,他的身量很高,他是巨人,护着她不受灾殃。她对他疯狂迷恋,他是她的偶像,她将他当成天……直到他离家,天堂垮下……

“为什么不可以?”小恩反问。

“我们没有很多钱,而且台湾很远。”

“我的扑满和姐的存款凑一凑呀,台湾再远,总能到达。”小恩一心离开,再大的困难,都吓不了她。“姐,最坏的状况是被抓回来,然后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生活,没什么好损失的,对不?”

小恩的坚决说服了以珂,的确,没什么好损失的,最坏的状况是这样,还能再坏?点头,以珂同意。

小恩兴奋地跳起身,飞快冲进房间,抓起几件衣服,把扑满里的钱倒进纸袋里,再到装着零钱的玻璃缸,将爸爸的零钱掏空。

扶着沙发起身,她用力吐气,走了,不害怕、不恐惧,她要带着小恩远离暴力,只是远在台湾的纬翔……他愿意接纳她们吗?会不会已经忘记她了?

在台湾,在以珂逃离家中的同一个夜晚,贺纬翔难以安枕。

他的父亲有良好的职业和身份,家族中的亲戚皆以父亲为荣,他对娇小的东方女性有着不可言喻的迷恋,于是,在三十岁那年他娶了来自台湾的母亲。

本以为是浪漫的异国恋曲,哪晓得看起来斯文高尚的父亲,居然会殴打妻子。东方女子本性顺从,再多苦水皆往肚里吞,她用笑脸面对外人,却在门关上后,恐惧忧虑。

后来,母亲病了,一病不起,在儿子十五岁时,与世长辞。

来年,父亲带回另一个东方女子,她漂亮、年轻,还有个八岁女儿。看着继母初入门时的幸福光彩,他在心底冷笑。纬翔对于后母,不排斥,只有同情。

果然,新婚不久,父亲故态复萌,他开始殴打继母,女人越低声求饶,他越能感受到主宰别人的快乐骄傲。

之后,继母产下一名女婴,取名为Anya,中文名字是小恩。继母对他说,她感激父亲收留自己和女儿,所以为女婴取名为小恩。

当时,他在心底嘲讽,被打成这样还要记取恩惠?愚蠢大概是所有女人的通病。

再不久,他越级考上大学,离家求学的他,再没和父亲联系过。

上大学后,他先炒作股票,为自己挣得第一笔创业基金。然后,他在美国创立暨通电子,短短几年内有了不错的成绩。

二十五岁时,纬翔突然想到台湾这块小岛屿,他想看看母亲嘴里的美丽故乡,便申请了台湾的博士班,只身飞往台湾。

他透过视讯遥控美国公司的运转,并在台湾设立分公司,计划在三年后进军大陆市场。他努力在台湾建立新生活,刻意遗忘在美国的父亲和过往。

直到两个星期前,替他管理美国暨通的堂兄Patrick打电话给他。不为公事,为的是长期被虐待的以珂。

这通电话,彻底扰乱了他。

Patrick说以珂脸上有几块未消的红肿,说她有点自闭,对于人际关系,冷漠得可以。

于是,多事的堂兄找人探听,才知道以珂的母亲在多年前离家出走,而以珂成了父亲拳脚下的受害者。

以珂……怯怜怜的小女生,纬翔记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永远藏着恐惧,却倔傲地不肯教人看出。他记得她发育不良,个子比一般孩童小,记得她像只野兽般,随时防备着周遭。

回美国吧!回去见见他的异母妹妹小恩,和受虐儿苏以珂。

如果她们愿意,他会带她们回台湾,但如果她们不愿跟随他,认为他是另一个会施暴的男人,那么……

不想了,总之,先回一趟美国再说。

也是巧合吧。

纬翔的楼友书青在这时候需要帮助,她要熟悉的人陪她到美国,寻找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于是纬翔挺身而出。没办法,谁教他是有道德感的好青年。

然而,这趟寻亲之路对纬翔而言并不顺利。

当他踩上美国土地同时,以珂和小恩刚下飞机,看着同是黑发黑眼睛的台湾人,学习认识地图上的台湾岛屿。

台湾——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以珂听过母亲形容这块番薯地,她说台湾的人们很热情,说台湾的水果好吃到让人难以忘记,还说住在台湾,黑发黑眼睛的他们才算真正有了归属感。

十六个小时后,她们下飞机,尚未感受到台湾带来的归属感,就要先面对没有钱的窘迫。

牵起小恩,碰碰口袋里不多的零钱,前头长路漫漫,坚持是她们必需具备的能力。

“大哥的家快到了吗?”小恩扬起笑容,台湾的天空蓝得让她好喜爱。

答案她也不知道。牵起妹妹,以珂背着行李上路。

两个小时不到,小恩已然变心。她不爱台湾的天空了,虽然它一样澄澈碧蓝,但炙人的阳光将她们晒脱一层皮。

小恩很懂事,她渴到不行,却半句不提口渴,肚子明明饿得紧,她假装午餐刚刚装进肚里,她明白姐姐无力解决她的口渴和饥饿。

她们走过整个下午,直到再没力气往前走,以珂选了个公园,用毛巾干洗身体,过起游民生涯的第一日,晚餐是小恩从飞机上偷渡的饼干和可乐。

就这样,她们当了七天游民,偶尔别的游民会分给她们一点面包,偶尔她们会在清晨醒来,发现身边多了几十块钱,她们用最克难的方式度过七天。

第八天清晨,小恩发高烧。

她吐了两次,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食物,这一吐,吐出的全是绿色胆汁。没有钱、不确定未来,首度,以珂觉得走入绝境。

以珂不断自问、自责。她们会不会死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台湾?小恩不懂事,凡事只往好的地方想,她怎能不多加考虑?

“小恩。”

以珂推推妹妹,小恩病糊涂了,伸手告诉她,想吃麦当劳。

“小恩,你躺一下,姐姐去问路,马上回来。”她匆匆地放下小恩,拿着写有纬翔住址的纸条到大马路上找人问。

你知道饥饿如何折损一个人的自尊吗?在她向男学生询问住址时,眼光居然离不开他手中的早餐。

“你很饿?”男学生问。

以珂困难地摇摇头,他了解地笑笑,把早餐塞进她手中。“今天的早餐是汉堡和奶茶,希望合你的胃口。”

信吗?她居然像乞丐般,卑微地弯腰低头,谢谢两字哽在喉间,出不了口,她的自尊骄傲被歼灭,泪水频频往下垂。

男学生搔搔头,说:“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下次你看见我落难,要记得帮我哦。”他的体贴,解除了以珂的尴尬。

男学生撕下一页笔记簿,仔细地替以珂把路线画整齐,告诉她,这里离纸条上的住址不远。他的话让以珂燃起希望,找到纬翔,小恩的病就能治了。

向男学生道过再见,她跑回小恩身边,把她的头抱在怀间。

“小恩吃点东西,是汉堡哦,等你吃完,姐马上带你去找纬翔。”

迷糊间,小恩吃了几口汉堡、喝了点奶茶,但不到半分钟,全吐了出来。

以珂惨白脸、慌了手脚,勾起行李、背起小恩,她飞快奔出公园。

腰酸、背疼,正在发育的小恩,体重超过她的负荷。不怕,再忍耐一下,她将见到纬翔;不怕,再辛苦一下下,她的苦难将到尽头;不怕、不怕,辛苦煎熬马上过去,她们远离暴力、远离继父的阴影。

交叉的双腿加快了速度。

跑,再跑,体力透支,但多日的焦虑将找到归依。跑,跑快一点,她气喘吁吁,可心底好明白,她们即将跑入天堂。

三十分钟后,以珂站在纬翔公寓外面,重复比对手中地址。

住这么老旧的公寓啊,他的生活很辛苦吗?是不是台湾谋生不易?她们未经通知径自投奔,会不会造成纬翔的困扰?

“姐,到了吗?”小恩虚弱声音从以珂背上传来。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清清喉咙,她说:“是的,我们到了。”

纬翔没想过返国后,会在公寓门口看见这幅景象。

两个脏兮兮的女孩背靠在铁门边席地而坐,年纪大的圈抱住年幼的,小女孩正熟睡,而大女孩则睁着漂亮的双眼,茫然地直视前方。

他蹲身,勾起她的下巴审视。

他认出她了,认出她那双带着防备的眼神。她依然清妍美丽,娟秀的鼻梁,完美的唇形,她的身材和多年前一样发育不良,她的头发依旧乌黑浓密,她是以珂,老躲在他身后、桌下的女孩。

至于小女孩就是小恩吧?他的异母妹妹。在美国,他四处刊登寻人启示,用尽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找人,没想到她们居然离家千里,到台湾寻亲。

“你是以珂!”他笃定地说。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泪水潸然而下,防备让脆弱取代。

“救小恩。”她拉住他的手臂,明明十指纤弱柔细,力量却大得吓人。

“小恩怎么了?”纬翔伸手触触小恩,她的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间温度烫人。

“我们走。”他接手抱过小恩,拉起以珂,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下跑。

小恩是急性肠胃炎,约莫吃了不洁食物,加上一点水土不服。医生替她打针、打点滴,以珂趁空在病房里洗过澡,换上纬翔新买来的休闲服。

干干净净的以珂,恢复动人娟秀,对着纬翔,用干涩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纬翔递牛奶给她,将她还在滴水的湿头发拨到身后。“先喝点东西,等看护小姐过来,我再带你去吃饭。”

她以为纬翔没听见自己的抱歉,喝两口牛奶润润喉,再说一次:“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很不爱笑的,十年前不爱笑、十年后一样不爱笑,可是……说他莫名其妙吧!她的出现的确取悦了他。

“我没通知,就来找你,我们给你带来困扰了,对吗?”她小心翼翼。

这些年,她对谁都很小心,深怕惹得对方不爽,举手就是一顿毒打。小恩说她的胆子被打破了,老鼠都比她勇敢。

“没有,事实上这几****去了美国找你们,你们却离家出走。”以珂比他尽责,她离家会把小恩带着,不像他,独善其身,只顾虑自己的死活。

“找我们?为什么?”

“Patrick跟我联络,他告诉我你的情形。”

Patrick还是跟纬翔说了。那天她的模样大概真的蛮惨。

下意识地,她把两手藏到身后,纬翔替她找来的衣服是无袖棉衫和牛仔裤,手臂上的青紫一览无遗。

“不必躲,我很清楚他会做什么事。”拉过她的手,审视半晌,他相信在衣服下方肯定有更多的伤。

纬翔拨开她的刘海,发现她额顶有道未处理过的伤口,虽然结痂了,但凹凹凸凸的仍显得丑陋。

“不痛了。”以珂连忙拨开他的大手。

“为什么不处理?”

“那天,我们急着离家出走。”

“他为什么打你?”以珂未回答,他又补了两句,“不准敷衍,我要听事实经过。”他记得Patrick提过,她有多么“避重就轻”。

“我留在图书馆找数据,太晚回家。”

这些年,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继父管她更紧,他常说她有母亲的遗传基因,早晚会成为阻街女郎。

“多晚?”纬翔追问。

“将近七点半。”最糟的是她忘记煮饭,冲回家门时,已经来不及。

他压抑胸口的愤怒,她的逆来顺受让他想起亲生母亲的委屈。“我听说,你母亲离开了?”

“对,但那不是她的错。”

那次,她抱着满脸鲜血、手腕脱臼的母亲,哭求母亲带她们离开。那夜,母亲走了,却没带上她和小恩,天亮后,继父发现母亲卷款潜逃,怒火延烧到以珂身上。

从此以珂成了代罪羔羊,慢慢地,她习惯受虐是生活常态。

“身为母亲,她有义务维护你的安全。”他反对以珂的说法。

“不谈妈妈好吗?”她扯扯纬翔的衣袖,从现在、从这一秒钟开始,她要和过去作切割。

不爱谈?纬翔理解,有段很长的时间里,他一样不提自己的家庭。“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找工作,养活小恩。”她有身为姐姐的自觉。

“你不想念书?”纬翔的大手搭上她的肩,小小的肩膀竟想替妹妹的生存负起责任?看来,他真的不如以珂。

“念书很贵。”想起他的破旧公寓,以珂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中文可以吗?”

“还不坏。”

“那好,我替你安排学校。小恩的问题不大,她可以先上美国小学,之前,你念什么科系?”问话同时,他思考起学校的选择。

“我学医。”

她的答案让他大笑,当年选科系,他独独不选和父亲相同的职业,这让父亲相当不开心,没想到以珂居然学医!

“你为什么笑?”他的笑拉松她的眉毛,她试着学习他的开心。

“我以为你恨他,没想到你决定继承他的衣钵。”

她苦笑,她是没勇气反对继父的决定,幸而,这门学科让她渐渐读出兴趣。“我可以半工半读,尽力不增加你的经济负担。”

“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以后我会照顾你们。”纬翔说。是承诺也是宣示,从此她们归在他的管辖区内,谁都不准越雷池。

他的话让以珂安心,连日来的焦虑烟消云散,她又想起桌子下的那双长腿。每回她都很努力地把自己缩在小小的范围内,害怕被继父找到。纬翔从不出口说要帮忙,却总适时地坐回桌边念书,用两腿为她遮掩。

他的腿很长,长到让她联想到西游记里的金箍棒,长长的棒子顶住了龙宫里的天与地,在桌子下、在小小的一方空间里,他的脚是她的金箍棒,为她撑起世界。

纬翔转头看看床上的小恩,她有头褐色卷发,皮肤白皙,睫毛长得让人羡慕,手脚也长,和以珂所属的哈比族不同。

他猜,她也有一双褐色眼珠,若不是性别差异,小恩和童年时期的自己有九成相像。这就是血缘,很奇妙的血缘关系。

纬翔碰碰小恩的额头,真好,退烧了,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好好睡吧,醒来,一份崭新的生活等着你。”

看护小姐进门,纬翔交代几句后回身,才发现以珂已经靠在墙边睡着。

浅浅笑开,纬翔弯身抱起以珂,约莫真的累坏了,他的动作没有吵醒她,她睡得很沉。

同样的保证,他给。对着以珂,他轻语:“苦头,你吃够了,往后,我再不教你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