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朴进村时,夜色已深。偶有秋虫的唧唧声,反给黑夜平添了几分寂静。十几里路,郝朴窝了一肚子的火已烟消云散,此时才觉出饥饿。乡里是管饭的,但郝朴知道那顿饭难咽,所以没吃。
转过墙角,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横在路中。郝朴唬了一跳,他后退一步,大声喝问,谁?
黑影没吱声,幽幽地叹口气。
郝朴心里已有了底,往前紧走了几步,立刻闻到了那熟悉的体香。郝朴的心颤了一下,低声道,和英?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刘和英责怨,你的心灌了沙子,还是真装糊涂?
郝朴的脸隐隐烫了一下。
刘和英说,黑天半夜的没人瞧得见,你敢不敢跟我来?扭身就走。刘和英深知郝朴的脾性,所以并不等郝朴回答。郝朴顿了一下,随后跟去。
进屋后,刘和英指着桌上的四个盘子说,我备了几样菜,你不怕有毒,就坐下来喝几盅。郝朴笑笑,坐下来。刘和英启开一瓶酒,坐在郝朴对面,给郝朴倒了一盅,自己倒了一盅。刘和英端起杯说,郝村长,我敬你一杯。
郝朴不自然地笑笑,和英,你这是干啥?
刘和英说,平时我这穷教书的不敢高攀你,现在,我不是教师,你也不是村长,你是郝朴,我是刘和英,咱俩和和气气的谈一谈,行不行?
郝朴说,行呀,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行?
刘和英说,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郝朴佯说,没有呀,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刘和英冷笑,他活着的时候,你偷偷摸摸干过多少?他不在了,你倒一次也不登门了,为啥?怕我给你脸上抹黑?
一句话戳到郝朴的心窝里,他尴尬地笑笑,你说哪儿去了?
刘和英说到委屈处,眼泪就下来了。她刚刚化过妆,泪水一冲,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如地图上的喜玛拉雅山。郝朴的心隐隐疼起来,但脸上平静如水。数十年的村长“生涯”,郝朴练就了深藏不露的本领,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也没法改变自己。郝朴重重叹口气,不是我躲你,我有苦处。
刘和英尖刻地说,无非是怕丢了你村长的烂乌纱。
郝朴说,你以为我稀罕这个破村长?我是落下了病,我不行了。一个男人弄成这样,哪好意思……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成了这样。
刘和英的脸倏地一红,你以为我只为了和你干那个?你把我看成啥了?
郝朴说,当然不是,我是怕你难受。
几句话就把刘和英哄住了。刘和英破涕为笑,责骂,你个傻村长。两人一边说一边喝,一瓶酒很快就光了。刘和英还要拿酒,郝朴拉住她,明天还有事。刘和英翻他一眼,责怨,知道你这个村长忙。郝朴乘机说,我得走了。刘和英伤感地说,你就不能陪我一夜?郝朴握住刘和英的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刘和英说,那你抱抱我。郝朴抱住刘和英,刘和英呻吟一声,就势缠住郝朴。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扑到郝朴脸上,他的血管猛地涨粗了,火龙在体内激走,几欲冲出来,他开始哆嗦了。郝朴心说不好,再抱一会儿就要露馅。然刘和英缠得死死的,他脱不开身。郝朴控制不住,两手死死扒着刘和英的后背。稍一用劲,刘和英的衣服就被扒掉了。
郝朴横下心,把刘和英平放在床上。他看见刘和英的脸红得就像鸡冠花,继而觉得鸡冠花在跳跃。郝朴不由向窗户望去,于是,他看见窗户上隐隐的火光。说声不好,跳起来冲出屋外。
火焰直冲天空,几乎映红了半个村庄。郝朴一边喊一边朝起火的地方跑去。到了近前,郝朴倒吸了口凉气。着火的是何牛倌的房子。房子的东、南、西面都堆放着柴禾,火焰已将房子吞没。郝朴喊声何叔,没人应声。情急之下,郝朴脱下上衣将头蒙了冲进火海。北滩谁烧死了都行,就是不能烧死何牛倌。
随后赶来的刘和英见郝朴冲进去,眼珠都急红了,她一边喊,快来人,着火了,一边抓着树棍往外拨火。
村民们提着水桶跑来。
刘和英大叫,快救村长和何牛倌。
闻声赶来的郝朴女人听见这话,猛地扯住刘和英,怎么了?郝朴在里面?
郝朴背着何牛倌跌跌撞撞冲出来。众人呼地围上去,郝朴怒吼,不救火,围我干啥?众人方去救火。
何牛倌挣扎着站起来,望着渐渐弱下去的火,愣愣的,一句话也没说。
郝朴让会计刘海弄了辆三轮车,连夜把何牛倌送到县医院。
众人散去,刘和英依然在原地站着发呆。郝朴女人紧紧盯着刘和英,问,刘老师,谁第一个发现失火的?刘和英没回答,她困惑地想,谁和何牛倌有这么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