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穿越恐怖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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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鹰坠落之地

在摩加迪沙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竟然出奇地平静。但是在正式出发展开索马里之旅前,我必须吐槽一下这里的“美食”。

虽然早已对非洲的艰苦条件有所觉悟,可是昨天的晚餐还是有些突破了我们的底线。原本第一次到非洲,还是有一些憧憬的。据说我们住的这个酒店的餐厅在当地也算比较好的了,我们都期待能吃到一顿地道的、像样的非洲大餐。走进餐厅,第一感觉确实人还是挺多的,然后坐下来也就基本是点了套餐之类的东西,价格也还不贵。点完了之后我们就坐在那里等,上菜那叫一个慢啊,我们边等菜边聊,聊着聊着就忘了点了些什么菜。

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看见一个服务生,拿着一摞大概七八个盘子,摞得非常非常高,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我们以为是别的桌吃完的,他在收拾餐具,没想到他一转身走到我们桌子前面,开始码盘,敢情这就是给我们上的菜,就这么一盘摞一盘地端了出来,连张垫盘纸都没有!刚才聊天的时候,感觉还是比较清静的,菜一上来,就不知从哪儿“嗡——”的飞来数不清的苍蝇。多到什么程度呢,咱们国家任何一处穷乡僻壤的公共厕所里面都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苍蝇,绝不夸张!往后几天我们吃饭就会形成一种习惯,那就是一只手拿着叉子往嘴里送吃的,另一只手要不停地挥舞着赶苍蝇,否则苍蝇真的会撞到你嘴里去。再说说菜吧,首先菜里面也有苍蝇(活的死的都有……),边吃边要往出择,牛肉看上去煎得还好,可是一刀下去,肉的肌理之间竟然布满了大量黑色的小颗粒,我一开始以为是黑胡椒,可是越看越可疑,经过大家共同鉴定,终于确认那是寄生虫的虫卵!更令人发指的是“捷达”点的那条鱼,没有去鳞也就忍了,剥开鱼皮里面竟然有一簇一簇的虫子,都煮熟了!想想还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月的,总不能水米不进吧,把虫子、虫卵拨拉到一边硬着头皮吃吧。

出于我的个人情结,我们的第一站就选择了电影里黑鹰坠落的地方。这是一个看似平静的村庄,1993年的索马里战争,美军的黑鹰直升机坠落在这里。如今,飞机的残骸已经无从寻觅,只有几辆锈迹斑斑的废弃装甲车和周围房屋废墟上的弹痕火迹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我们的保安队长指着不远处一座只剩两堵墙壁的房屋废墟说,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他的两个兄弟都死于当年的战火。他说得很平静,我们却不能平静,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保安队长进一步向我们解释,村口那几辆如今已沦为垃圾桶的装甲车残骸是当年的联合国军和前来救援的巴基斯坦维和部队留下来的。这种装甲车在军中的昵称是“baby”,听起来很萌,威力却不可小觑。其中一辆上面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可能是RPG火箭弹造成的。看电影时,我们只知道美军行动的目的是人道主义援助和消灭当地军阀以及反政府武装,可是不管这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最后受害的却是索马里无辜的平民,这不能不让人欷歔。

保安队长现在的家也还在这附近,他回家把自己刚刚两岁多的儿子抱出来见我们这些外国朋友。小家伙很可爱,乌溜溜的两只圆眼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梁红特别喜欢孩子,抱过来逗了好一阵儿。

我们在黑鹰坠落之地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对于我们这几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外来者十分好奇,弄得我们的安保人员显得格外紧张,不时地端起手中的枪械戒备地四下张望着。向导告诉我们这里不安全,所以不停地催促我们离开。

之后我们到了当地最大的一个市场,主要是卖食品的,商店大多没有招牌,而是在门口的墙壁上用涂鸦的方式简单说明自己的经营品种,比如食品店会画上一些面包、饮料的图案,而服装店就会画上五颜六色的衣服鞋帽。向导告诉我们,因为索马里连年战乱,受过教育的人不多,大部分当地人都不识字,所以采用这种一目了然的直观方式代替文字。当地人拒绝我们进入市场,无奈,我们只好进了市场旁边的一栋小楼里,从楼顶上可以俯瞰整个市场和远处的风景。

接下来,我们又去了一座有着很明显中国风格的体育场,体育场门口聚集着不少武装人员,后来才知道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过爆炸(一个多月之前导致索马里奥委会主席遇难的爆炸案也发生在这里)。梁红纠正我说,那其实不是体育场,而是一个剧院,只是剧院的顶棚在多次武装冲突和爆炸中已经完全损毁,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座露天的体育场。我们问向导为什么带我们来这个剧院,他说这是中国人援建的,之前摩加迪沙所有的歌剧啊、电影啊都在这个地方演出和播放,所以对我们来说这里可能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们在剧院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现在想想还真挺后怕的。我们在入内之前,以为已经有人清过场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就拿出摄像设备开拍。当时曾乔和魏凯已经端着机器下车了,梁红偶然间看到在剧院台阶上趴了几只山羊,她觉得这个场面相当的“原生态”,就想把这几只山羊拍下来,跟荒废的剧院做一个强烈的对比,更能体现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所以她直接把镜头的焦点对准了那几只山羊,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或者说没有这个意识看看周围。就在这个时候,从剧院里面走出来一个拿着枪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留在那里的保安或者警卫之类的人,他一下子就出现在镜头里,梁红当时感觉也挺突兀的。他端着枪开始大声地喊,意思应该是说这里不允许拍摄,态度非常恶劣。这时,旁边开来了一辆车,在附近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些人,可能是当地临时政府的警察。保安队长也走过来找梁红,说可能需要她过去协助警察了解一些情况,然后梁红就跟着他走了过去。跟像警察的官员说话的同时,梁红发现,我们的停车处周边开始有小范围的骚乱。她这时才了解到,之前出现在她镜头里拿枪的人是保安,他对梁红的行为非常不满,说禁止我们拍摄。我猜他可能是虔诚的老派穆斯林,认为镜头可以带走灵魂,所以当时他的态度才这么恶劣,还不停地做一些不雅的动作。紧接着我们的保安人员也都一起围了过去,担心会有问题。这时事态混乱了起来,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包括找梁红谈话的那个警官,还有我们的向导,也都走过去劝那个人,让他不要太激动,并解释梁红是从中国来的,来这里只是为了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局面稍稍被控制住之后,向导就带着我们和安保人员回到车上,一踩油门飞快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这虽然是一段小插曲,但也确实又一次提醒我们,要时刻注意周边的情况,这毕竟还是一座战火纷飞的城市,来到这里我们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或者大意,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会面临什么危险,更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有了这次经验,再往后我们就尽量选择去一些带有官方性质的地方,觉得这样对我们自己的安全会有一定的保障。我们打算去以前中国驻索马里的大使馆看一看,但是却被告知现在那边仍处于封锁状态,在我们的再三要求下,向导同意带我们去那儿碰碰运气。在去大使馆的途中,我们基本上不被允许下车,所以我和“捷达”少抽了很多烟。我们这群人在车上等大使馆方面消息的时候,保安就坐在车的四周警戒着。我们也想下车活动活动,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只能听向导的。可惜的是,大使馆最后还是没去成。大使馆的行程告吹之后,我们到了当地最大的一所大学——西蒙大学。这又纠正了一个我们对索马里的错误认识,因为在出发前我了解到的情况是索马里根本没有大学。很幸运地,我们采访到了校长,校长告诉我们,西蒙大学在索马里有四个校区,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其中比较大的一个校区,有3 200名学生在这里念书,学习商务、社会学、人力资源、艺术等专业,他们甚至还有MBA课程。这简直颠覆了我们对于索马里的认知!校长邀请我们去正在授课的两个班级参观,我们欣然前往,受到了当地学生们的热烈欢迎。我们非常希望多了解一些这所大学的情况,但是午餐时间就要到了,老师和学生们都已经准备下课。梁红在课堂上跟学生作了简短的交流,她用了特别俗的两个词——“未来”和“希望”,可这在当时的情境下一点儿都不显得矫情,在一片百废待兴的国土上邂逅这样一群莘莘学子,我们的确有这样的感觉。在座学生之中的一些人从学校毕业之后,将会进入索马里未来的政府或者一些组织、团体,还有一些人会去海外做生意,成为一个真正的商人。他们代表着索马里的未来和希望。所以当时我们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一个城市有学校、有教育、还有这些正在学习文化的学生,那它的未来就不会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悲惨和可怕,相反,它们将会一步步地走向光明和希望。

我们真切地感觉到这里的年轻人特别喜欢交流,虽然语言沟通上有一点儿障碍,但他们还是积极踊跃地发言。有一个班的学生不太了解中国,而另外一个班的学生中有人知道一些关于中国的知识,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人去过中国。我对他们说,作为中国人,我们非常欢迎他们到中国旅游或学习。

就在我们与大家轻松愉快地进行交流的时候,向导跟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保安队长认为学校工作人员拿给我们喝的水不太干净,可是当时我们哪顾得了那么多啊,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的,而且人家递给我们的是密封水,感觉应该没问题,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渴再说,当时除了曾乔没喝,剩下的人都喝了,也没觉得不干净或者有什么异样,相反,我们觉得这水格外珍贵,没想到,后来保安队长跟我们说,那个水不太干净,并且告诫我们以后尽量不要喝别人给的水;另外一件事,向导再三强调,不管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用相机记录什么,一定要动作快,拍完赶快走,千万不要在陌生的地方逗留,因为摩加迪沙跟其他的城市不一样,即便是我们认为安全的地方也可能会隐藏着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或者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离开西蒙大学后,我们去了当地最大的清真寺。

清真寺是很有意思的地方,当时在去的路上,给我们开车的司机显得很兴奋,一直在用当地的语言跟我们说“dingdingding”。听了半天,我想起来了,因为走之前我有印象,跟向导聊天的时候也提起过,这个寺的名字是以“ding”结尾的,音译成中文好像叫“雅克×丁清真寺”。到达清真寺之前,向导就一直强调在这个地方千万不能久待,要我们尽快完成参观和拍摄,拍完就马上离开,以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清真寺对当地人来说,是最为神圣的地方。

其实我们住的酒店旁边就有一座清真寺,今天早上梁红就是被清真寺里做礼拜的声音唤醒的。这里的清真寺与中国的截然不同,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像我们这样的“异教徒”,非但被禁止入内,就连在门口拍几张照片都会遭到驱逐,这就让摩加迪沙的清真寺更加充满了神秘色彩。

大清真寺就在摩加迪沙一条普通街道边上。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和梁红分别通过摄像机镜头阐述了我们的观点,我们一致认为那是一个特别和平、安全、看不到任何危险的地方。说实话,我们对于向导说的参观、拍摄要速战速决的话有点儿不以为然,因为我们想好好地拍一拍这个特殊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想进入到他们的礼拜堂,哪怕只是看一看也好啊,我央求保安队长带着我去沟通,然而很遗憾,我们的请求还是遭到了拒绝,但是作为安慰奖,我们获准透过铁窗进行拍摄。

就这样,在铁窗外面,我看到了教习古兰经的阿訇,他给我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对女性的尊重,通常都会非常友好地向梁红点个头、微笑一下,性格活泼一点儿的还会说句“hello”或是“yes”,可是这位阿訇见到梁红的第一句话就是:“No take photo!”一开口表达出的意思就是禁止和不友善。当他说了那句冰冷而生硬的“No”之后,向导马上走过来对梁红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于是一行人赶忙上车,就这么仓促地走了。上了车之后,梁红就问向导哪里有危险,她不明白为什么走得这么仓促。魏凯告诉我们,刚才周边所有的路口和街道已经迅速地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人。我们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这局势对向导来说是很难控制的,唯有使出我们中国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就算加上保安,那又能怎么样?外面那么多人一旦出点儿什么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虽然保安手上有武器,可他们总不能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啊,所以,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清真寺之于穆斯林,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做的事情只有礼拜和祈祷,“bless”,他们所有人都跟我说“bless”,我想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不愿意我们拍摄这个地方。说得再具体一点,那是一群不愿意被打扰的人民,特别是在他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我们就像一群闯入者,带着摄像机和武器,肯定在他们看来具有侵略性,所以他们本能地认为这事本身就是对真神安拉的大不敬。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中午我们回到酒店吃午餐,吃完之后大家普遍反映今天的午餐有点儿素,因为荤菜只有鱼,没有肉。午餐后向导跟梁红说,下午不可以再出去了,因为时间不够(我们必须在下午四点前回到酒店)。梁红说:“好吧,但是我们想要去这个酒店比较高的地方,拍拍街景或者城市的全景。”几经沟通,酒店的人终于同意让我们拍了,向导还是不放心,又跟我们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之后才离开。我们知道他要去联系我们接下来要采访的对象,还可能再帮我们制订一些明天或者后天的拍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