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东吴上大将军陆逊正在接见一个叫做黄方的人。黄方本为蜀汉汉嘉太守黄元的儿子,黄元之乱后,黄方就一直躲在东吴长大。
陆逊:“你还是这么坚持要回到汉嘉?”
“现在汉嘉情势正好,可是千载难逢完成我南中人做自己主人的机会,正所谓南中人的悲情…”
黄方准备长篇大论,陆逊立刻制止道。
“够了够了,我明白了。”
一旁的东吴第一战将朱然和他的儿子施绩有些无语,这个叫做黄方实在是太罗嗦了有时候,比那诸葛恪还麻烦。
虽然大家都知道黄元不是什么南中人,但当年他担任汉嘉太守造反时用的就是南中血统,很显然这次他的儿子黄方也想用这招。
陆逊打断了黄方的言论后继续说道。
“你这就从交州出发,顺着南中就可以回到汉嘉。”
“多谢上大将军!”
“不过…我大吴什么援助都没有给你,你也从来就没影出现在我们这边,记住了?”
“记住了,反正我也不需要来自你们任何的援军,光靠着手上的建国基金就足够我打一场漂亮的独立圣战。”
黄元在东吴生存了这么久,自然也了解了一些东吴的生存之道。他们之所以收留自己给自己一个复仇叛乱的机会,无非是想分裂蜀国,趁机捞取好处。但毕竟两国互为盟友,即使真的这样做了,也不希望对方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黄元的身影一消失在殿门外,施绩就露出不满的表情。陆逊微微一笑,略有深意的问道。
“呵呵…公绪?似乎你对我的决定有点不满意的样子?”
施绩朝陆逊拱了拱手,说道:“上大将军?放这样的逆贼回到蜀国,给盟友制造麻烦难道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我认为应该趁他还没回到汉嘉,先斩杀他,避免他引起更大的危害。”
“或许基于盟友的身份,我们应该这样做…”
没等陆逊继续说下去,施绩的父亲朱然接过了话题。
“不过这样做,对于大吴没有什么好处,我们结盟,并不代表一定要为对方着想。”
陆逊点头,继而回到主位。“看来义封了解我的想法。”
朱然:“当初雍闿造反的时候,我们也靠交州的土家来和他联络。当时只要有机会,我们一样会觊觎南中。”
“是啊!”陆逊继续补充。“所谓的盟约,只是建筑在双方利害关系一致的时候。当双方有利害冲突的时候,所谓的盟约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其实我们丹阳朱家,甚至所有江东大族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只想守护自己所有的东西。或许养父还想过和北方人一起向强大的曹魏发动反击,但基于守护丹阳的立场是不会做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
朱然表露着自己的政治思想,这的确也是东吴当地所有大族的内心所想。
陆逊:“这就是我们和公瑾或是子敬等人最大的差别,他们还无法忘却自己是北方人的身份。这些北方人,无法彻底在地化,体会我们的心情。”
朱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圣上的态度实在是捉摸不定,究竟他有没有认同我们的想法?”
“如果你认为陛下过去夺取荆州是因为认同我们的想法,我认为大错特错,那不过是子敬当初设立的战略目标中的一环。陛下和那些北方人还是有着要打回故土的想法。之前吕壹的事情让我警觉到一点,圣上对我们这种消极的态度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朱然若有所悟,继续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当时发生吕壹的事情,几乎让过去身为他学友的我也感到失望。”
“我认为是该适时发动战争以抒解圣上的不满,要不然圣上的注意力放在国内,我们江东大族将首当其冲。自从几年前步夫人过世后,陛下的情绪就变得很焦躁不安。”
谈到宫内的事情,不仅仅是陆逊,朱然也有点担心。毕竟一个不好,可能出现孙权听信枕边言做下错误的决定,而不久后孙权的作为也确实应验了他们的猜想。
朱然:“偏偏袁夫人也不愿意成为替代步夫人的角色。虽然我不喜欢那位袁术的女儿,但她至少有这威严可以制止争端。现在后宫悬缺,王夫人和潘夫人都跃跃欲试,只怕日后情况会乱到不可收拾。”
陆逊对着施绩道:“这是我放黄方回去的真正原因,与其要和打赢了又没有好处的魏国打仗,不如打可以直接占领统治的南中。”
施绩听完陷入沉思,或许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吧。朱然看施绩在思考,显然知道对方还不能明白,于是不再管他。继而他又想到了什么对陆逊问道。
“对了,那个间谍该怎么办?虽说夷陵之战的时候帮上大忙,但现在似乎也该和他切断关系了吧。”
陆逊:“随他去吧,我认为那样的人放任他自由行动反而对蜀国伤害更大,或许他会做出我们意想不到的事。”
施绩再次吃惊,他虽然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奸细是什么意思,但很显然是在蜀国留下的另一个更大的炸弹。
同一时间在汉中骠骑大将军府,句扶第二次主动前去拜访吴班。这次吴班倒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来了。
“你为什么又来这里?想要报仇的话请赶快吧,我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句扶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吴班已经老到不行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人生本来就有命,我的族兄已经先走了,我和他年纪差不多,什么时候走也不意外。”
听完了吴班的话,句扶有些释然,拱起双手回答道:“其实我是要向你道歉的。我之前和朱然交过手。认识了敌人的器量之后,我深深的感觉自己的渺小。”
“原来如此,我以为益州人都是硬脾气,死不认错,看来你算是少数的例外。”吴班说完细细一想,汉昌句家那边应该都是庞羲招揽额板盾蛮人才对。当然,他肯定不会当着句扶的面说对方是板盾蛮,不然可能又要节外生枝了。“不过夷陵之战,我这个领军大将也有责任,没办法看出朱然部队的动向,你责怪我也是对的。”
“当时你忙着和李异和阿刘的军队对峙,哪可能顾及到每个分队,我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想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吴班深吸一口气,试探的问道:“你愿意听我这个东州人说故事?”
“什么故事?”
“你们益州人永远记得我们东州人气压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从北方过来益州?我的父亲叫做吴匡,在何进被宦官害死的时候,率军为他报仇。不过在那之前,我父亲已经看出何进和宦官之间的争斗迟早会造成洛阳混乱,所以把我托付给好友刘焉,跟着他入蜀。我们东州人虽然有着各种不同的理由入蜀,但是我们都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变成无根的浮萍。我回帮助刘焉父子甚至是先帝打压益州人,是因为我和他们都是外来人,是命运共同体。我们和那些荆州人不同,他们从来没有把心放在益州上,但对于我们来说,除了益州已经别无去处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求你原谅我,而是希望你能够知道大多数东州人的想法,他们也是很无奈的。”
听着吴班的款款而谈,句扶稍稍有些理解。“我虽然还是无法原谅东州人过去的恶行,但现在我或许也能体会这种背井离乡游子的痛苦。”
“看来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本来我还想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吴班话锋一转。“然而,夷陵之战败北,有太多不单纯的地方。为什么那样狭长的地形内,朱然还可以找到我军的死角,从我军背后绕过去奇袭?我认为有人对敌人通风报信,才能让敌人这么精准的掌握我军动向。”
“什么?!”虽然之前朱然有跟自己说过,但难保那不是离间的话语,现在听到吴班这么肯定的一说,还是吃了一惊。“这种关键的战争居然会出现叛徒?”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希望你能够接受继续调查真相,否则包括我在内等参加过夷陵之战的将领都无法安息。”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完成的!”
吴班笑了,却笑得无可奈何。“真可惜,当我决定要把你当作知心好友的时候,我也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至少在最后的时间内,也请你多来探望我吧。”
句扶十分郑重的回答道:“我会的!”
当句扶回到常败军营的时候,卫兵递来一封书信,句扶接到后连夜出营,往汉昌而去。
汉昌句家,回到家中的句安正在家中品着茗茶,他在流放期满,准备回来的时候就给句扶写了书信。
“你终于到了?”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句安的耳朵,他听得出这是他的弟弟到了,头也不回的问道。
“接到大哥十万火急的来信,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来。”句扶走到句安身前,对他施了一礼。
“关于夷陵之战的事情如何?你问过吴班了?”原来句安是想问他弟弟关于夷陵之战的事情。
“那件事情并不是吴班将军之过,我也和朱然交过手,事情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样…想不到这几年你对东州人的态度居然转变这么多。”
“大哥,吴班将军当日在汉中救过我,夷陵的事情他也交代的很清楚,这和是不是东州人根本没有关系。”句扶和句安对坐,答道。
“你还是不懂啊…过去我们汉昌句家在张鲁和刘璋之间,我们选择了刘璋那边,投靠了庞羲。哪知道这些东州人挑拨庞羲赫刘璋的关系,搞到我们句家也被怀疑是庞羲的党羽。外面有米贼,里面有东州人,我们句家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之后张鲁入侵巴西,刘璋和庞羲对我们都不闻不问。纵然我们后来投奔了大汉,脱离了张鲁的掌控,句家也大不如前了。把我们害成这样的是谁?就是那些东州人,没想到你会这样算了。”
“大哥…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在大本营的时候,是否听到些关于有人内通的风声?”
“为什么要问这个?莫非我军当时有内贼?”句安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猜测道。
“只是吴班将军个人的推测而已,他没有给我任何证据。”句扶并没有直接说是朱然亲自告诉自己有内奸。
句安不以为意,哼了一声。“那种推卸责任的话你也信,实在是太笨了。如果真有人这么大胆的话,难道他不怕自己也死在那里?”
句扶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多虑了。“说的也是,只是朱然……”
“算了,以后你就想办法在常败军出头吧,你一定可以像马忠或是王平那样,成为我们益州人的希望。”句安眼中充满期待。
“大哥不一起加入吗?以大哥的能力,我想大将应该会重用您的……”
“不了……”没等句扶继续说下去,句安抬手表示拒绝。“我留在这边就行了,总有人来守住这个家。”
句扶有些惭愧,自从他加入常败军开始,就再也没有好好回到汉昌句家关心一下自己的家族。“大哥,我期待我们能够并肩作战的一天!”
“会的,我想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句安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句扶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