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天奎站在村西的桥头上,张望着“双水村”时,心里满是五年前的依恋。五年了,这里没有丝毫的改变。五年前,李德江家的墙头就有一个豁子,现在依然存在;五年前,桥东栓牛的桩子歪了,现在依然歪着;甚至于,五年前地上的那坨牛粪,现在还存在。
王天奎是正月回到双水村,在他回村后的那年,村里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村里的一口百年老井干枯了。那口老井可是有历史了,据说,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做乞丐时,讨过这口井的水。如此算起来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双水村的祖先是元末明初时从山西洪洞县老鸹窝迁来的。当时,双水村的祖先们就是看中了这眼井水,才决定在这儿安家落户。经过数百年的繁衍,有了双水村现在的规模。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这口井,就没有双水村今天三百八十口老少爷们的性命。尤其是************,方圆十多里都没有了水,唯独这口井,一点一滴地养活着人们的性命。
前几年,一个过路的瞎子,路过这口老井时突然停住了。他放下手中的木棍,摸索到井口,放声大哭。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王头问他为何发哭?算命瞎子摸了把眼泪,拉着老王头的手,乾坤离坎,甲乙丙丁了说了一通。最后归结为一句话:
“这口井对于双水村人来说太重要了,井在村在。”
虽然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村里人都都明白什么意思?
算命的瞎子走后,村子里就流传起了这样一种说法,这口井是西天王母娘娘洗脚时用的盆子,是上天的东西,有灵性的。至于王母娘娘的洗脚盆怎么就落到双水村了,没有人深究。因为人们懒得梳理故事里的真真假假。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既然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跟着大多数人,总是没错的。
也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或许是三年大旱后的某一天早晨,又或者是老杨头死后的那天傍晚,村里开始有人给井烧香。渐渐地,烧香的人多起来。每逢初一十五,村里的上了年纪的人都要烧香磕头,过年或是八月十五时,还要上供,放鞭炮。尤其是过年,贡品异常丰盛。鸡鸭鱼,桃李苹果,满满的一桌子。
现在,这口带有灵性的百年老井竟然没有水了。虽然现在村子里各家各户都有了压水井,井里有没有水对人们的日常生活没有了影响,可在村里人心中,井里没水,这可是一件要了命的大事。
另外一件大事,或者说是怪事,更是让村里人大跌眼镜。二月里连着下了五天的大雨。常言道:春雨贵如油。二月是打春的第一个月,下雨更难了。可是那年的二月却下了雨,不仅下了雨,还下了大雨,五天五夜。那雨下的啊,昏天暗地,村里好几家的土墙屋子都倒塌了。
村前河里的水长满了两岸,在村西的桥下面,人们发下了十多只鸭子,两眼紧闭,肚皮朝上,淹死了。
淹死的鸭子是王满仓家的。王满仓的老婆认为是有人算计他家,把他家的鸭子都掐死,然后在扔进水里。因为打死她也不相信水会把鸭子淹死。后来,王满仓用菜刀把十多只鸭子开膛,肚子里全是水,他才接受了这个很荒唐的事实。那天晚上,王满仓找到了老王头,老王头今年八十七了,双水村年龄最大的人了,见过八国联军,头上留过辨子,用老一辈人的话说,走过的桥比别人走过的路都多。
王满仓是提着两只鸭子去的老王头家里。老王头正坐在炕上,刚吃晚饭,碗都没有撤,盘腿坐在炕上抽旱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王满仓把两只鸭子摔在老王头的炕头上。
“二爷爷,你说这是啥事。”
老王头放下烟袋,拎起鸭子,对着昏暗的煤油灯,研究了一会,摇了摇头说:“不是中毒,身上也没有伤痕。俺看就是淹死的。”
“俺活了四十多岁了,还头一回见鸭子淹死。二爷,你说,这是不是有啥道道?”
“俺活了八十多年,也是头一次看到鸭子被淹死。”老王头咂摸了咂摸嘴巴。
王满仓从怀里拿出一包大鸡烟,放到老王头炕上。老王头揣起烟,下了炕,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街上有一两声狗叫,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老王头让王满仓把大门关上。王满仓回来,老王头拉着把王满仓衣袖,小声说:“前年,过路瞎子就说咱村邪气太重,要出大事。依俺看,那个人来了,咱们村里的坏运气也就来了。”
“谁啊?”王满仓问。
“除了他还有谁?”老王头吐了口吐沫,用脚踩了踩,狠狠地说。
“你说是王天奎?”王满仓问。
“等着瞧吧,是谁就是谁。”老王头拿起了一个破棉袄,又上了炕,闭上眼睛,打起了盹。那满脸花白的胡子在昏暗的灯光中一起一落,像个遥远的梦。
王满仓见老王头睡着了,也没叫醒他,留给他一只鸭子,提着另一只回家了。
王满仓的老婆苗桂华正在灯下纳鞋底。她抬头看了眼王满仓,说:“回来啦。”也不待王满仓回答,又低头纳鞋底。
苗桂华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从没有上过学,一二三四,加减乘除还是干农活时学到的,不过会这些对于一个农村妇女,足够了。苗桂华十八岁嫁到双水村,二十几年的时间,为王满仓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娃娃,一个男孩子。其中两个女娃已经嫁人,最小的男娃也已七八岁。像苗桂华这种女人,生孩子对她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身体,生一个孩子就长十多斤的肉,现在生了四个,体重达到了一百六十多斤,对于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她来说,一百六十斤已是一个极限了。
王满仓把鸭子扔在地上,拿出一只烟,抽了两口。苗桂华放下鞋底,小声问——虽然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音量还是有七十多分贝——:“咱二爷都给你说啥啦?”
“没说啥,他也很奇怪,说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王满仓说。
“没说啥那你拿去的鸭子怎么就一只了?”苗桂华问。
“我扔给二爷一只。”王满仓说。
苗桂华“啪”地一下把鞋底仍在桌子上,脸一板,吼道:“没说啥你给他鸭子干啥?你个****的吃饱了撑得,拿着自家的东西给别人。”
“你不是说十多只鸭子吃不了吗?”王满仓辩解说。
“吃不了?吃不了给俺娘家送去也不能给他。”苗桂华说。
“给他咋着来,好歹他也是俺二爷。”王满仓说。
“他是你哪门子二爷?啊,你说说。”苗桂华用手指着王满仓的鼻子骂道,“你个****的忘了,那个老不死的孬走咱家一刻大杨树,要不看着他岁数大,俺才不认他这个二爷?”
苗桂花对老王头的反感是有历史了。从她进王家的门,就没和老王头打过交道。尤其是王满仓的奶奶再三叮嘱,只要是她活着,就不能和老王头说话。
“那你说咋办?”王满仓问,“总不能在要回来。”
“我说咋办?我说……”
正说着,王满仓的小儿子留根醒了,“哇哇”大哭,苗桂华慌忙把留根抱起来,扒开衣服,把****塞进留根嘴里。留根边含着****边哼哼,不一会又睡着了。苗桂华放下儿子,不觉打了个哈欠,眼皮发色。收拾起桌子上的鞋底,也脱衣睡觉。王满仓趁机钻进被窝里,握着苗桂华的****乱搓。苗桂华打了王满仓一嘴巴,骂道:“****咧一边睡去,别烦我。”
王满仓笑了笑说:“其实咱二爷还说了。”
“说啥了?”苗桂华翻过身问。
“让俺弄一下俺在告诉你。”
“弄啥弄,咱闺女还没睡着,小心吵醒了。”
“不让弄就算了吧,当俺没说。”
毕竟苗桂华好奇心重,她用隔壁捅了捅王满仓。“快点弄。”
办完事,王满仓搂着苗桂华,小声说:“二爷说咱家的鸭子淹死是个坏兆头,咱们村要出大事啦。”
“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能出啥大事?”苗桂华说。
“二爷说,王天奎是个魔星,他回来啦,咱村还能有好?”
“说咧也是。他****咧就不该来。”苗桂华说。
王满仓忙捂住苗桂华的嘴,害怕道:“你个熊娘们不要命了,胡说啥。”
苗桂华掰开王满仓的手,不屑道:“你害怕个熊,深更半夜,谁听见咱说话了。”
“隔墙有耳。”王满仓说,“在家说说就算了,你可得管住你咧个逼嘴,别到处乱说。要是让他知道了,可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王满仓蒙上头,独自睡了。苗桂华吹了灯,撅了王满仓一屁股,赌气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