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宛自知上了贼船,愈发觉得被他抱得不舒服,便装作被他压了头发,嗷嗷叫了两声,赶忙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瞧她用这么低级的伎俩应付自己,秦辰的老毛病又犯了,抱着胳膊睥睨着她道:“小猫儿,你不乖乖待在爷的怀里,是要爷来硬的不成?”
她嬉笑着连说不敢,话锋一转,提起今日在院中见到他父亲和爷爷一事,岂料对方不是个忘性大的鬼,听她提到此事虽然颇为兴趣,却还是盯着先前的事调侃道:“转折很生硬,只能给10分。”
听了这话,她不禁一阵恼火,咬牙切齿继续问道:“是这宅子有什么问题吗?为何你们都没有转世?特别是爷爷,他应该过世不少年了吧?”
长长的沉默。
他一如既往不喜欢直接回答,反倒调戏她:“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你?”
心事再一次被简单戳破,她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完全裸露的一样,他对她的了解让她觉得有些可怕,同时,也有一点点莫名的欣喜。
喜的是难得遇见一个懂她的人,怕的是她对他一无所知,而她却被里里外外琢磨透了。
“我当然是关心你们!”管宛死鸭子嘴硬的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努力,哪怕他就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也不能体面大方的承认,毕竟,那种话说出来太羞耻了。
“嗯……”秦辰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有大片洁白的云从窗前慢慢滚过,一如心海里的滚滚浪涛,终究都在岁月里消散干净。
他又想起儿时的种种,那些不算愉快的回忆,他总是避免自己想起来,可今天,他却要将那些话告诉她,即便她也无法感同身受。
“我没死。”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吐出这样一句话。
管宛诧异的转头去看他,他的目光淡泊得像无色无味的水流,在窗外的天空轻轻流淌。
“或者说,是阳寿未尽。”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破碎的珠串掉落在心盘,发出叮铃哐当的响声,管宛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她仔细的推敲着秦辰脸上的神色,可他的表情却显得那么平淡无奇,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波澜。
这是在说自己吗?
遭遇这样的事,可以这样心平气和?
“你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吗?”见他半天没有下文,她尽量把握好分寸,低声问道。
“嗯。”
“……”
“五六岁左右,我身边开始围着一群鬼,起先很怕,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想将我的魂魄从身体里抽出来,取而代之。偶尔我也会和母亲提及此事,她说我是做噩梦了。”
“……”
“后来年岁渐长,睡觉的时候会魂灵出窍,原以为是做梦,四处乱跑,直到二十岁的一个晚上,遇上意外没能在天亮前赶回来,结果躯体被小鬼霸占,他融合不进去,我也挤不进去,家里人当我是得遗传病死了,就将躯体火化,我无处可去,地府却道我是阳寿未尽,不能转生,所以有了现在的我。”
他将一切说得很简洁,甚至不愿携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可她却听出来,这里面肯定还有许多比她现在的遭遇更加可怕和痛苦的过往,不由渐渐心生怜悯,眼神也变得柔软许多。
秦辰轻飘飘地瞄她一眼,勾了唇角淡讽道:“小猫儿,同情这种东西,强者才配拥有。”
言外之意,是她不配?
一句话说得她如鲠在喉,连忙呸呸呸好几下,将刚才心里闪现的一点怜悯都吐了干净。
“至于父亲和老爷子……”秦辰的脸突然变得像吃了苍蝇那么难看,嫌弃道,“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还是在我死后,与他们葬在同一块墓园,他们才晓得。”
“啊?他们都没有回秦家看看吗?”管宛觉得不可思议,她今日明明还看见了他们。
“按照老爷子的话说,近乡情怯,睹物生愁,他们当初也受到很大打击,不愿随便触碰回忆。”
“哈哈,这么说还是你最快走出来了?”
“那是自然,这都是些皮毛小事,小猫儿,你以为我是谁?”三两句话间,他又回到了一副臭牛掰样儿,眼里透着一望无际的骄傲。
“短命鬼啊……”管宛无辜的睨着他,实际上是故意激他,一想到刚才他对她的同情那么不屑一顾,心里就腾起满满的报复欲。
可此时的管宛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她小觑了。
暮色慢慢降落,门口已经有女仆过来催她下去用晚饭。
秦辰仗着别人都看不见他,跟着她一同下了楼。
饭桌上,秦夫人和秦老太太都已经落座,管宛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微笑着朝两位长辈甜甜的叫了一声。
秦夫人颔首,示意下人将她独用的晚膳端了上来,一共八样菜色,每一份的分量都不是很多,却是经过精心研制的合理搭配,从食材的挑选,到烹饪,火候,餐具,时间,甚至到调味料的克数,以及装盘后冷却的时间,都是经过严格的控制和计算。
虽然她吃的与秦夫人及秦老太太的不一样,但是秦夫人都会要求她尽量和她们一起用膳,或许是怕她挑挑拣拣,食欲不佳,或是菜肴不合胃口而躲过去不吃,只要和她们一起,有人盯着,哪怕是吞,她也会将所有食物吞进肚子里。
被秦夫人拿捏了这一点,即便偶尔的时候,管宛想偷懒在房中用饭都不行。
秦辰大概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晚膳,虽然每份的分量都不多,但是齐齐八样摆在盘子里,看上去也极为壮观,这对于一个已经过世三年的人来说,未免有些惊讶,忍不住在她耳边调笑道:“小猫儿,原来你是只饿狼?看来为夫不合格,喂不够你了~”
管宛刚将一勺汤送到嘴边,便听他在耳边如此低语,脸上顿时一片潮红,端着汤勺就将汤汁泼向他的身上。
秦辰并未躲避,而是任由汤水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落在了椅子后面的珍贵地毯上。
一滩汤渍慢慢化开,好好一张地毯,被她给泼出一个大黑斑来。
管宛瑟瑟回头,果不其然瞧见秦夫人精致漂亮的脸被气得冒出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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