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是该死的怎么回事?!”
雷吼般的声音,打醒了她的梦,言曦睁开眼,朦胧的眼儿眨啊眨,将眼眶内模糊晃动的人影固定住。
等看清了来人,她立即喜出望外地站起来,随即却又因手脚发麻而坐回原位。
“你回来了。”她抿着笑意,莹莹地望着他。
官刹沉下脸,对她的笑脸视若无睹:“你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
“理由?”她呆愣了些,才恍然大悟,“你是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见他没有回应,言曦只好当他是默认:“那是因为昨夜太唐突了,所以我今天特地来登门道歉。”她将竹篮内的东西一一拿出。
“这些是我自己做的小点心,就当作是赔礼——”
“你说完了没?”官刹的脸色愈来愈难看,这个夜晚,他手刃了几个乱党,杀人,他从不曾心软,但可恶的暴躁总在他杀人后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几乎要搅得他发疯。
“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夜的他格外暴躁,脸上像冰一样地凝结住,让她的心也冻得化不开。
“不关你的事。”他瞥了她一眼,两道浓眉蹙起。
“可是我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一时间,她也跟着闷闷不乐,都是他害的!
言曦拿起筷子,愤愤地吃着自己带来的点心,似乎要将所有的闷气都吃进肚腹内。
“早知道就不要做这些点心了,害我忙了一整天。”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嚷着。
官刹的脸上有着被困扰的颜色,她究竟是什么该死的东西?莫名其妙地跑来他这儿,莫名其妙地说些他不懂的话!
一丝前所未有的迷惑闪过他的眼,她为何不怕他的红眼珠?从他懂事开始,除了娘,没有人不害怕他的红眼,没有人不视他如妖怪,但她却一再地接近他,为什么?难道她没有看清楚他的眼珠?
“看着我的眼睛。”他攫住她的手,将她拖近,两人的眼交缠在一块。
言曦手上的筷子掉到地上,凌乱的发丝拂在他的手臂上,她闻到了属于他的气息,心头突然怦怦跳个不停,脸蓦地红了起来。好羞啊!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呢!
她纯净的大眼含带着羞意,但手却伸向他,想完成她一直存在脑海内的冲动。
官刹抓住她的手:“做什么?!”
“你的眼睛好温暖。”
好温暖?!官刹像瞪着怪物一样瞪着她,这是什么鬼话!
“看到自己在你眼中,就觉得好暖和。”言曦柔柔说道。
官刹震了下,面容扭曲地甩开她,从来没有人敢正面迎视他的眼,她凭什么敢看他?还一副令他作呕的模样!
被甩到一旁的言曦头昏眼花,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左手臂不自然地弯着。
“你瞎了吗?你应该怕我、躲我,就像那些人一样!”在她清灿的眼里,他可以清楚地瞧见自己的模样,但却寻不到任何一丝的惊骇,他怒瞪着她,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也理不清心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怕你?”她不懂,难道因为他的眼睛是红的,所以她就必须怕他?言曦蹙起眉:“天上的太阳是红的,花是红的,天底下那么多的东西都是红色的,我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你的眼睛?”
“住嘴!”她愈说,他的脸色愈是难看,像被人一脚踩中伤处的野兽,既痛且怒,“没有人、没有人敢当面提我的眼睛,你凭什么敢!”巨大的怒意排山倒海而来,他捏紧拳头,以免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前去折断她的颈子。
“滚出去!”他转过身,不让她纠缠自己的视线和已经够复杂的心思。
一片安静。
“我不想说第二遍。”他抡起了拳,无法再忍受她用沉默挑战他的耐性。
还是一片安静。
他的唇抿得死紧,灼灼的目光里有着熊熊怒意,突然,眼里凶猛的戾气已然迸裂,他迅速回身大掌抓向她的额顶,准备拿她作这股戾气下的祭品。
但手才触及她,还未使力,她苍白汗湿的脸庞却让他收回了掌。
“你搞什么鬼?!”他对上她痛苦的眼时,甚少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像有根小小的刺正扎着他。
言曦咬着下唇,想给他一抹笑,但力不从心:“我的手……”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淌下她的脸,直落到地上。
他 陵瞪着地上的斑斑汗珠,周身的杀焰全被这几颗汗珠给浇熄了。他意会到是那时的旧伤,而视线移向她渐渐闭合的眼,她要昏倒了……
官刹僵硬地伫在原地,看她合上眼,昏厥在地,脆弱的身子透露着无助的哀求。
哀求什么?哀求要他救她?他蹙起了眉,他不曾救过人,更不会为她而改变,但该死的!他的胸中为何不断累积着沉郁的乌云,压得他几要发狂,他恼恨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而这一切都是她所引起的。
“咳!”
一声刻意发出的轻咳让官刹敛回心神,目光移向发声处。
“别恼,是你自己太专注才没发现我,我可是有敲过门。”十四王爷自顾自地走向前。
退去了敌意,官刹的目光仍是冷淡:“有事?”
十四王爷只是抿着嘴笑,并不回答。
“没事就请回,顺道将那女人带走。”官刹径自走向床边,逐客的意味明显十足。
“这姑娘是你救回的那一位?”十四王爷望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好整以暇地问道。
官刹顿了下,才声色俱厉地回道:“人是你救的,不是我。”
“别这么说,人可是你带回来的。”十四王爷的视线落到桌上一碟碟的小点心。
“我可以再把人丢回运河下。”
“好狠的话,可别让小姑娘听见,否则定要伤心半天了。”他谴责地睨了官刹一眼,走向倒在地上的她。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他拨开了她脸颊上的发丝,指尖沿着她纯净的脸庞滑过。
官刹眯起眼,一股冲动让他想折断那只手。
“嗯?”他抬起头,正对着官刹怒气腾腾的眼。
他的怒意让十四王爷唇边勾起了笑,看来这姑娘真能影响咱们家官刹那颗硬邦邦的心呢!
“看来你也不知道。”他低下头,目光被她胸前的玉佩给吸附住。
指尖挑起了那玉佩。“言曦?”他念着上头的字。
“这应该是你的名字吧?言曦。”十四王爷对着昏迷不醒的人儿问道。
“你说这名字好不好听?我倒觉得不错。”他站起身,笑看着脸色早已僵得很难看的官刹。
“我想睡了。”官刹上了床,不看他一眼。
“听府内的总管说,这姑娘的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你说可不可怜?”躺在床上背对他的男人微微动了下,虽只瞬间,但让他捕捉到了,十四王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说完了,烦将烛火吹灭,不送了。”
“真无情,人家小姑娘特地帮你准备了这么多道可口的点心,这会儿手臂断了、昏倒在你房里,你竟然可以不闻不问。”
躺在床上的男人,这次真的对他的话不闻不问了,半晌,没有任何的回应。
“言曦啊言曦,你可睁大眼看清楚了,以后要夜奔,千万别找官刹啊!来我房里,我不会像他这样待你的。”他故意说着暧昧的字眼,引诱着另一个男人的怒气出洞。
一想起那画面,官刹胸膛内起了一阵波涛,他厌恶那女人,可也不喜欢看到她贴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你到底说够了没有?”他下了床,拒绝再忍受他刻意挑衅的一言一语,怒灼的眼扫过十四王爷一眼,烦闷地走向屋外。
忽地,官刹眯起了眼,身形一闪,大手准确地攫住躲在门口的人:“你是谁?”他不善地问道。
“她是我送你的女人。”从屋内走出的十四王爷双手怀抱着昏迷的言曦,慢条斯理地回道。
“王爷,花妍的手好痛啊!”听到熟悉的声音,被官刹捉住的女人忙不迭地娇呼。
“你没见她的双眼被覆住了吗?别伤了她,她是用来取悦你的。”他的眼滑过那女子绝艳的脸庞和曼妙婀娜的身躯,这可是朝中大臣特地献给他的妖娆美女,他这个做主人的沾都未沾就给了官刹,够慷慨了吧!就不知合不合官刹的意,讨不讨得了官刹的欢心?
“花妍,我把你给了这位爷,你可得给我好生伺候。”他将那女子的柔荑按到官刹的胸膛上,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冷冽的红眼罩着一层阴霾,另一双则是蓄满深沉的笑意。
为什么覆住她的眼,两人心知肚明,怕是让官刹的眼骇住了那美女。
十四王爷缓缓走下石阶,深沉的眼底除了笑意,还有更多的算计,深幽得令人发寒。
远山的鸡啼醒了沉睡的夜,黑夜拖着不甘愿的身躯慢慢地走回去。
天亮了。
言曦的视线落在自己胖嘟嘟的左臂——两块木板夹住了她可怜兮兮的手臂,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条幸灾乐祸地将二者绑在一块,使她的手看起来臃肿又可笑。
“好丑。”她皱着眉,轻敲着左臂上的木板,吐了吐舌。
“嫌丑,就安分些,别东蹦西跳的再把自己弄伤了!”淑姐儿将大夫送出门后,皱着眉头叨念着坐在椅子上的言曦。
“淑姐儿,您别再说了,从我一清醒,你就开始念到现在,我耳朵都长茧了。”言曦用着没受伤的那只手覆着右耳,小脸上尽是求饶的神情。
“你还说!今儿个一早总管大人唤我来你这儿照料时,一看见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差点没把我老人家给吓死。”一想到言曦失血的脸蛋,她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对不起嘛!害您担心了,人家下次会小心的。”言曦愧疚地垂下头,眼眶儿滑过薄薄的雾光,她站起身,走向前揽住淑姐儿,像个撒娇的小孩在寻求着慰藉,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孩子……”淑姐儿动容地回拥住她,缓缓地笑了,面对这么一张无辜的脸蛋,谁都无法再苛责下去。
几声清脆的门响声,让两人同时抬起头。“言曦姑娘,王爷请你过去书房一趟。”来传话的是王府内的总管。
闻言,淑姐儿眉开眼笑,言曦则皱起了眉头:“总管大人,王爷为什么要见言曦?”
他摇摇头:“你得去了才知道。”
“问那么多作啥,赶快去啊!”淑姐儿在一旁不断地敲边鼓,乐见其成。
言曦只好点点头,乖顺地跟在总管的后头了——
“等等!”淑姐儿的叫声让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总管大人,请您等一下,我帮言曦把头发梳整齐,才不会失了礼数。”
“淑姐儿,不用了,等我梳好头!怕王爷早等得不耐烦了。”言曦暗叹了口气,又来了,淑姐儿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真的不想飞上枝头作什么凤凰啊!
淑姐儿迟疑了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那你得记往,待会儿见到王爷时可得谨言慎行,别让王爷有了坏印象,懂吗?”
“懂,言曦一定谨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或忘。”像个乖孩子般不断点头后,言曦跟在总管的后头走向大厅。
还未登上书房,随侍在外侧的护卫人数多得令人心惊,个个面容严肃、戒备非常。
那王爷一定很怕死!跟着总管脚步的言曦默默在心中猜测,脑中不由得浮现一张脑满肠肥的脸庞,体态臃肿地“塞”在椅子上。
恐怖哦,恐怖到了极点哦!她浑身起了一阵疙瘩。“总管大人——”她纤细的小手扯住了总管的衣袖。
总管回过头,迎上一对泛着不安的大眼,面无表情的老脸微微闪过些情绪。
不知怎地,望着她那双莹莹黑眼,他的心竟软了:“别担心,我要敲门了。”
言曦点点头,但揪着他衣袖的手,却还是不放。
“王爷,言曦姑娘来了。”
“让她自个儿进来,你先退下。”里头传来了低沉的男音。
“是。”老总管一脸歉意地望着言曦,言曦不得已只好松开手。
“进去吧,言曦姑娘。”老总管帮她推开了门。
言曦苦着小脸,提起裙摆跨过门槛。“不要怕。”一旁的老总管忽然张开口,无声地对她说道。
她感激地望了总管大人一眼:“谢谢您。”她也回了他一句无声的话,然后深吸口气,勇敢地踏进了屋内。
屋内没人啊!言曦环顾着偌大的书斋,除了满柜的书册和几张桌椅,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门,缓缓地关上了,轧的一声,声音虽小却也让言曦惊颤了下,她蹙起眉,实在厌恶自己胆小如鼠。
“言曦,进来内室。”
她瞪着通往更里头的那道门,举步维艰。
“言曦?”那人催促。
“来了!”她随手抓起桌上的砚台,藏在身后,如果那王爷想伸出魔掌,就得小心她的砚台,手心内沉甸甸的,似乎心里头也踏实多了。
言曦一踩进内室,就对上一对漂亮得近乎邪肆的眼眸,她拧起了眉头:“王爷人呢?”再次环顾四周,除了窗边的一具屏风和这个漂亮的男人,她并没有看到那个胖王爷。
她眯起眼,盯向那具屏风,除了那里,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人了。
随她的视线飘向后头,男人勾起唇角,徐徐笑开:“那里有什么吗!”
言曦睨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那具屏风上头:“他在后面对不对!”
“你得自个儿过去看看。”男人唇上的笑弧扩大,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这……好吧!”她迟疑了下,慢慢地走向前,原先藏在背后的砚台,此时防卫性地被握在胸前——
这时,屏风猛地动了下,像被人用力扯动般,吓得言曦跳了开,手上的砚台差点滑了出去。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出来吧!”男人环起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屏风。
闻言,言曦更是严阵以待,直到看见了从屏风后头走出的男人时,戒备的小脸转为惊喜,弯弯的眼儿笑得如天上轻柔的云。
“是你!”她忘了自己的左臂受了伤,兴奋地向前一步,若非官刹及时闪了开,只怕她的手又要给撞疼了。
有趣,真是有趣!言曦小姑娘对他视若无睹,然而却对官刹惊为天人?!这可是大大地打击了他脆弱的男性自尊啊!十四王爷锐利的眼扫了官刹一眼,似乎想探测他真正的情绪为何,是否真如表面这般无动于衷?
“你就是王爷?!不,不可能!”她的脑子里头一片闹哄哄的。
“我才是王爷。”
十四王爷的话只引来言曦瞥来的一眼,转瞬又绕回官刹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口跳得飞快,甚至颊边还涌出了红晕,就如同这些天一样,她一想起他,就是这一副傻模样。
她只见过他两次,都是在月夜下,从没见过他曝于明亮的阳光下,周身镶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从他浓密的黑发到深刻的轮廓,还有他那一对艳红的眼,无一不流露出狂肆的气息。他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可真正触动她的,却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眼底的孤寂,总是紧紧地攫住她的心。
“看够了吗?”官刹拧起眉,她脸上的怜惜让他厌恶,她在可怜谁?
“你别凶!我不怕的。”她不在乎他的怒气,只要能看见他、同他说话,再怎么凶恶的态度,她都不怕,也许是在心底,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会伤害自己,所以她才会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接近他。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她似乎真将他当成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了,他的手爬上她的颈子,杀气十足的眸光异常忿怒。
“你不会。”她笑了,伸手覆住他的手,他的神情虽是冷的,但他的手却烫热无比,熨烫着她的手。
他挥开她的手,像是无法忍受她的碰触般:“我早该在一开始就杀了你。”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言曦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身子,她咬着唇瓣,撇开心底受伤的情绪,抬起头时,又是一张灿烂至极的笑脸,只不过那眼底盛着薄薄的水光。
“我的名字叫言曦,你呢?”她极力忽略心底的抽疼,提起精神问道,这可是她老早就想知道的事。
“官刹,言曦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是故意将官刹的名字说出来的,果然,他话一说完,马上惹来官刹一记怒眼。
“别瞪我,你既然知道言曦的名字,没道理不让她知道你叫官刹,这挺公平的。”他将脸转向言曦,“言曦,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言曦偷偷地瞄了官刹一下,才微微地点头。
“我想认她为义妹,你看如何?”
“不关我事。”愠色仍凝在官刹的眉间。
“那好,我就当你是赞成了,不过,人不能有名无姓,你说言曦该姓什么好?”十四王爷矜贵俊美的脸庞此时兴致勃勃,对于这个最得他心的手下,他总得帮他张罗,免得把人家姑娘家给吓跑了。
“烦!”官刹扫了她泛红的眼眶一眼,烦躁地转过身,转瞬消失在窗口间。
“樊?樊言曦,满顺口的,那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言曦就有了姓氏,而这姓氏,还是官刹取的,言曦一想到此,还含着泪光的大眼不由得笑了。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