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遇只觉一股酒气混合着一股花香扑面而来,花香幽深清远,酒香甘醇浓烈,他眉头不由一皱,眼底的冷意更加深了些许。这坛酒根本就不是女儿红,而是用女儿红、杏花香、谷雨浓、剑之柔四大名酒掺在一起的,这四种酒掺在一起,仅一杯便能让人醉倒,明云裳这般豪饮岂会不醉。
他十分嫌恶地将明云裳推倒在地,明云裳四仰八叉地倒在船舱中,嘴里不知是酒还是口水直往外流。
容景遇嫌船舱里酒味太重,欲起身离开,刚迈开步子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明云裳一眼,见她一起一伏的胸脯微微凸起,眸光深了几分,轻轻伸手准备向她胸脯探去,却看到她嘴角的脏物,再看到她高高隆起的喉结,目光一闪,嫌恶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大步走出船舱,对身边的人轻声吩咐道:“回惊鸿山庄。”
剑奴微微一愕,忍不住问道:“要将楚公子一并带回山庄吗?”
“本来想问出一二后就将他沉尸荷塘,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先留着他的命,将他带到刑堂,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问出他的底细,然后探出倚翠楼里的事情。”容景遇冷声道。
剑奴微微一喜道:“是!”
容景遇目光冷冽,白衣如雪般坐在船头,不多时小船便驶进了一条岔道,那河道弯弯曲曲向南蜿蜒,直没入一道私宅的荷塘中。那荷塘极大,方圆数千丈,此时烈日当空,当真有几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
两人一进入荷塘,很快就有一叶小舟划了过来,容景遇轻轻一跳,便上了那条小舟。两艘小船前后相接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剑奴送走容景遇后,便将小船划进荷塘的中心。荷塘的中心处是一座小岛,小岛上盖有一栋房子,那房子从外面看来没有任何异处,看起来甚是普通。
剑奴将船停稳后掀开船舱的竹帘,只是这一掀,一片凌厉的水光便向她袭来,她久经江湖,应变极快,当下向后快速退开一大步,随即浓烈的酒味传来,她不由得一惊,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弄明白那酒是从何而来时,只听一声脆响,几块瓷片便向她凌厉地飞过来,那瓷片没有劲风,方向也极为古怪,和她平日见到的手法完全不一样,她一时间不明所以,只得再退一步,这一退便落在了岸上。
这时,船舱里却蹦出来一人,快速地撑起竹篙,竹篙一点,小船便快速地向荷塘里驶去,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那一撑之力竟极大,只是眨眼工夫,小船便驶离小岛一丈多远了。
剑奴这才看清楚那撑船之人竟是早已烂醉如泥的明云裳,她不禁愣住了,明云裳喝了那么多酒居然没有醉,实在是古怪。她咬了咬牙欲飞身上船,只是此时那船已驶离岛两丈有余,她的武功虽好,却没有把握能一下子跃过去,再则这片看起来平静的荷塘,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明云裳道:“你没醉?”
“我醉了。”明云裳微笑道,“是醉在你家公子的美色之下,他走了,我自然也就醒了。”剑奴怒道:“无耻,你竟是个断袖!”
“那是你家公子长得比你美太多,实在是难以对你动心。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站在一起比起来,你家公子更像女人,你更像男人。”明云裳微笑道。
剑奴气得双眼直瞪,她的容貌其实是美丽的,只是长年习武性情粗犷,骨骼也变得有些粗大,手掌满是老茧,早已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秀美。容景遇虽然长得器宇轩昂,但平日行事暗中带狠,面上温文尔雅,所以主仆站在一起,便显得女子像男子,男子倒像了女子。
剑奴怒道:“我要杀了你!”
明云裳微笑道:“来啊,我等你。”她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却一点都没闲着,转眼小船划出了十丈开外,这样的距离,就算是绝世高手也跃不上小船了,她心里难掩得意。
剑奴恨得直跺脚,只是那刑房外从来都不会有船备着,她就算是再气再恨,也拿明云裳没有办法。
明云裳朝她吹了声口哨道:“剑奴姑娘,你迟些记得告诉你家二公子,下次若想请人喝酒的话最好还是有诚意一些,这样混搭的好酒还是让他自己喝好了,得到有用的消息就将人沉塘,你丫的,心比墨汁还黑。严刑拷打?麻烦你代我操一下你家的公子,就算是抵过那一刑了,拜拜。”说罢,她手上的长竿一拐,便拐进了荷花丛中。
明云裳自认为她还算是个淑女,真心不想骂人,可她实在是恨极了容景遇的狠毒,她早知容景遇不可能那么好心请她喝酒,在她喝第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尝出了那酒有问题,虽然没有毒,那劲道却十分厉害。
她前世的身体是千杯不醉,原主明云裳的这一具身体是什么状况她心里没底,而她在喝酒时也用了一些技巧,故意牛饮让容景遇放松警惕,然后在喝完的时候故意往他身上栽去,他那么重的洁癖必定会扭头,她就在那一瞬间将那些酒吐了出来。只是容景遇是个极谨慎的人,回头得太快,所以她的嘴边挂满了酒汁。
正是因为那些酒汁让容景遇加倍地讨厌她,将她推倒在地,这才让她将胃里余下的酒全部吐了出来,由于前后时间太短,酒根本没被吸收,所以她才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是她暗暗奇怪,虽然她很快就将酒吐了出来,但如果这具身体没有酒量,那么她也必定会晕倒,也许她回去之后该好好试试,看看这具身体是不是也是千杯不醉的体质。
剑奴看着明云裳七拐八拐消失于荷花丛中,眼睛里满是愠怒之色,想起她方才说的话,还有她临走时轻佻的模样,气得脸上一片潮红,当下从怀里取出一支短小的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一起,那七拐八拐的荷花丛中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座宅子原本是容景遇的私宅,容景遇极好清静,不喜任何人打扰,所以这宅子四面环水,水中种满荷花。书奴是五行八卦的好手,得容景遇吩咐后便在水中暗布了机关,不懂五行八卦的人是进不了这片水域的,即便进来了也难以出去。
剑奴心里恼明云裳,这竹笛一吹,便向整个山庄的人示了警,那阵法就已经变成了围阵,水路会变得复杂无比,只有一条生路能离开这里。
剑奴看着荷花丛里怒道:“迟些我抓住你,必让你生不如死。”
明云裳撑着小船在荷花丛里转了好几圈后,这才发现她迷了路,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原本好好的水路竟变得凌乱起来。
明云裳当下了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恨不得把容景遇的祖先从墓地里挖出来鞭尸拆骨。
只是她心里虽气,却没有自乱阵脚,她知道古人的智慧其实一点都不输于现代的人,尤其是布阵之道,她以前闲来也看过《易经》,只是那书实在是深奥难懂,她看不懂,曾找高手学过一点,但由于长期演出,时间不定,后来因事一忙便没有再去学了,如今遇上这样的阵法,她知道仅凭她那点本事是不可能破得了的。
她想起容景遇的狠毒,心里又有些不甘,如此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她的处事方法,她暗暗咬了咬牙,细细看了看附近的位置,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决定不管这水路如何变幻,她只朝一个方向走到底。
果然,她的法子是有效的,在她穿过十余处荷花丛后,便看到一座修建极为雅致的房子,房子外还有一大片庄园,她心里大喜,忙将船划靠向岸,然后跳下船,向那座房子走去。
这是一座黑瓦白墙的房子,四角有着瑞兽的图样,尖尖的房角,房屋四周种着奇花异草,如此幽静美丽,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明云裳回头看了荷塘一眼,却见那些荷花在太阳的映照下更加鲜红了,她来到这个时代不久,原主明云裳又是个极少出门的大家闺秀,在她的记忆里,实在是想不起宜城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四周又极为安静,她想起容景遇的手段,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看着眼前的房子,她眉头微微一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如今她已没了更好的选择,当下只有进到屋子里去看看。只是一路走去又觉得这房子太怪异,但怪在哪里她又道不明,当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
四周的花草很多都是她没有见过的,她唯一认识的也只有墙角的蔷薇和藤架上的紫藤。
她见院子里有一朵硕大的花朵,花朵的颜色诡异无比,且散发着一股极为古怪的味道,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花朵,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当下便忍不住要凑过去看看。
只是当她凑近花朵时,她心里的警铃突然大作,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当下便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便见到了她这一生见过的最诡异的情景,那条漂亮无比的大花竟突然长出锋利的牙来,然后花朵快速前倾,直直地朝她卷了过来,离她的脸只有一寸之遥,她若是反应慢一点,只怕已被这诡异的花给咬了。
明云裳愣了一下,看着那朵花,顿时明白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食人花,她不由得一阵后怕。
正在此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随即便听到容景遇冰冷的声音,“这么多年了,还没想通吗?”
另一道冷硬如铁的声音响起,“你不也一样,一直都没有放弃吗?”
明云裳微微一愕,暗骂道:丫的,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劲竟还没有逃出你这龟孙儿的地盘。
她咬了咬牙,将身子隐于花丛之后,缓缓向前挪去,却见容景遇一袭白衣站在院子里,他对面正坐着一个全身素黑的男子。她只能看见那男子的侧脸,见那男子侧脸如刀削,透着浓浓的坚毅之色。
她有些好奇那男子的身份,想凑过去看清楚,只是容景遇武功高超,她担心靠过去会被发现,便将身体隐藏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
容景遇眼睛微微一眯,咬牙道:“你就不怕死吗?”
“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认定你舍不得杀我。”那男子冷冷道,“你若是要杀我,恐怕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今日。”
容景遇冷笑道:“你倒是很笃定。”
那男子下巴微微一扬道:“过奖,只是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性子……”他的话还未说完,容景遇的佩剑却已出了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后重重地刺向了那男子的大腿。
明云裳隔得极远也听到了剑刺入肉的声音,那男子却连哼一声都未曾,只是抬眸看了容景遇一眼,丛容不迫道:“你除了用这些手段,就没有其他的手段了吗?每次都如此,毫无新意。”
容景遇冷冷地看着那男子,狠狠地拔出佩剑刺进那男子身上的伤口,然后转了转佩剑又狠狠地将其拔出,在他拔出佩剑时,那道伤口已成一寸见方的血洞,鲜血如泉般涌出。那男子却依旧不动分毫,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容景遇。
容景遇收回佩剑,淡淡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不会杀你,却有一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如今只是我的鱼肉,任由我宰割罢了。不过你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你也必不能被他所用,你就准备死在这里吧。再说了,你没了腿,再加一刀也无妨。”说罢,缓缓转身离开。
那男子笑道:“好啊,能死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不错。”
容景遇不理他,一双冷如寒冰的眼睛却向明云裳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明云裳暗暗一惊,深知不妙,眼见一片寒芒向她射了过来,她来不及思考,脚下一用力,身子陡然如狸猫般跳了起来,双手一合抱上大树,一跃便是三尺之上,那些银芒从她眼前穿树而过。
她这般灵巧一避,却将女儿的玲珑身段尽皆显露,柔韧而婀娜的腰肢极为动人,只是在容景遇的角度看不到,而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见状,眸光里隐隐闪过些许异样。
“是你!”容景遇冷喝道,他实在没有料到那个看似身虚体弱的男子竟有如此灵敏的身手。
明云裳半跃在枝头上向他微笑道:“容二公子好!你真让我好找,剑奴姑娘一点都不温柔,连句话都不能好好说,我只好来找你了。”容景遇早已听到剑奴发出的警报,如今整座山庄都在找她,却没料到,她竟躲到这里来了。
他双眸隐隐闪过一道冷光,微笑道:“楚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容二公子过奖了。”明云裳嘻嘻笑道,“我这三脚猫功夫又哪里能入容二公子的眼!”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黑衣男子一眼,道:“楚公子心思深沉,实在让容某佩服。”他嘴里虽说着佩服,心里却闪过一丝狠毒,万千猜想也随之而来——
此人知道他对倚翠楼动了心思,所以故意先以倚翠楼为饵引起他的注意,其真正目的是眼前的黑衣男子,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他的身份就显得更加诡异了,也能解释那一夜她为何能无声无息地从寒夜、寒烬的手中逃脱了,更能解释他这几日遍查他的身份却没有半点收获,因为有人为他将身份掩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