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得与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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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论自杀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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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所知,只有一神教或说犹太教的成员,才把自我毁灭的行为看作一种罪过。令人更为惊讶的是,无论是《新约》中还是《旧约》中,对自我毁灭的行为都没有表述过任何禁止,或者明显的不同意。 因此,宗教教师们,只能把他们限制人们自杀的理论,建立在他们自己杜撰的哲学基础上。他们的理论非常贫乏,他们的论证因而就软弱无力,所以他们只有加重他们表达这种厌恶心境的用语的分量。 也就是说,他们常常只得运用谩骂的手段。所以,我们总听到,自杀是最愚蠢的行为,而且还听说,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干,诸如此类枯燥乏味的陈词滥调。或者作出这样胡言乱语的断定:自杀是“不正 当的”;虽然在实际上,人在世界上最不可征服的权利只有他自身的生命和人格。这一次,让我们请求道德情感来决定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两种新闻对我们的印象。第一种新闻是,我们的一个 朋友犯了罪,诸如杀人、残害、背弃、偷盗;第二种新闻是他自愿地了结了他的生命。第一种情形,会激发出一种满腔热血的义愤、气恼以及急切的惩治报仇的感受;而第二种情形将使人产生怜悯、忧 伤,这种情形,人们与其说会对他作出道德谴责,毋宁说更可能对这个人的行为之勇气感到钦佩。谁没有朋友、相好、同事自愿地离别这人世?——有谁对他们产生过厌恶、把他们看做罪犯?

反对自杀的惟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它与最高道德目标的成就是对立的。因为它用一种纯粹虚幻的救赎,替代了对这个世界的苦难的真正救赎。不过,说这种行为是一种罪恶,未免言过其实。而这,正 是那些基督教的牧师所津津乐道的。

基督徒在其内心深信这样的真理:受难(十字架)正是生活的目的;而一些古人,从一些低层次的角度也同意这种说法,甚至赞颂它。可这种反自杀的论据是禁欲的东西,它只适应那种高雅的道德境界 ,而不适应欧洲道德家们所设想的情形。假如我们从这种高雅的道德观中走出来,那么,就不再可能对鄙弃自杀提供有力的根据了。所以,一神教神父们不遗余力地狂热反对自杀——这种狂热并非是以 圣经或任何有力理由为根据——似乎是必有隐秘的缘由:也许,自愿向生命投降是对那些说万物尽善尽美的人表示的一种讽刺挖苦?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些宗教又表现出其强作笑脸的乐观主义之一 斑:诋毁自我毁灭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不被自我毁灭所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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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会普遍地发现,当对生活的恐惧压倒对死亡的恐惧时,人们就会结束其生命。但是,对死亡的恐惧又向人们提供着相当大的抗力:他们就像把持大门的哨兵。假如生命的终结是某种纯粹否定的东西 ,即生存的突然中断,那么,也许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不时常作好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然而,在生命的终结中,还有某种肯定的东西,即肉体的毁灭。这是一种阻挡的力量,因为,肉体是生存意志的表 面形式。

不过,同这个哨兵的搏斗,并不像我们处于旁观位置的人所看到的那般艰苦,其原因就在于人的一生中存在着精神的痛苦和肉体的痛苦之间的冲突。因为,当我们时常出现巨大的肉体痛苦时,我们会对 其他一切痛苦都无动于衷:我们所关心的只是肉体上的康复。同样,巨大的精神创伤使我们对肉体痛苦麻木不仁,我们蔑视它。的确,假如精神创伤压倒其他一切苦痛时,它就变为一种有益的缓解,成 为精神创伤之中的小中断。正是出于这一点,自杀变得轻而易举:因为,此时与精神创伤相伴随的肉体痛苦,在一个被过度精神创伤折磨难熬的人的眼中,已变得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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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实质上只存在于现在。现在却不可阻挡地在逃向过去,即是不停息地向死亡过渡着。这便是慢性死亡。个体以往的生命,除了对现在有某些影响,除了在当初留下了证明这个个体意志曾经存在过的 证据外,实质上已经了却、死去了,即化作一片虚无。因此,按理说,个体就应对过去漠然视之,哪管它是苦是乐。可是,个体又发现,他的现在不断地转化为过去,而未来则神秘莫测、瞬息即逝。单 从形式上看,个体生存的人已经在不停地由现在化为过去,即在慢性地死亡着。而从肉体上看,我们肉体的生命,不过是一再拖延的死亡。我们打起精神,最终也不过是一再推迟了的百无聊赖。我们的 每一口喘息都抵御着不断逼进的死亡,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用这种方式同死神搏斗着。可最后胜利却依然是死亡。因为我们的诞生,实质上早已落入死亡的股掌。死亡不过是在吞吃其捕获品之前,尽情地 游戏人生罢了。不过,我们在死神降临之前,还是竭尽全力怀着满腔热忱来延年益寿,企求长命百岁;这就像吹肥皂泡,尽管明知必破无疑,却总想尽力而为地吹多些,吹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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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与意志的否定相去甚远,它实际上是对意志的极度肯定。因为,要否定意志,并非就是对痛苦深恶痛绝,而是对生活中的享乐深恶痛绝。自杀者是想生活的,只是他不满于他所处的生活条件,因此 ,他并没有抛弃求生的意志。他放弃生命,只是对个别现象的消灭。他想活下去,想痛痛快快地生存下去,他实质上肯定着肉体。但是,复杂的外在环境使他受挫,这就使他陷入极度痛苦之中。自杀对 意志的否定,就像个别事物同理念的关系一样:自杀者只否定了个体存在,而没有否定整个族类的存在。自杀作为个别现象之自甘毁灭,而并不影响自在之物本身;因此,自杀是徒劳的、愚蠢的行为。 自我克制的最深刻意义在于:我们之所以不逃避痛苦,是因为我们可以借助痛苦来取消求生的意志。求生的意志所造成的悲惨现象,使人们可以由此方面产生的痛苦去获取对世界之本性的认知。质言之 ,人们将把这种认知作为意志的最终镇静剂,以便达到永久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