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得与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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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论尘世的苦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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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本身所内在的那种永不停息的追求,同我们自己通过清醒、明晰的意识而在我们身上揭示出来的叫做意志的东西,实质是一码子事。我们还把意志在追求其现实目标时所遇到的障碍,或意志之受阻 都定义为痛苦。反之,意志若达到它的目标,就可叫做满足、安适、幸福。我们可以把这些称呼运用于那些无意识领域。在这些领域中,虽然程度较弱,但本质一样。我们看到在这些领域所表露的现象 ,也无不沉浸在经久不息的痛苦之中,而并没有持亘不息的幸福。这是因为,在根本上一切追逐都是起因于缺乏,起因于对自身状况的不满足。因此,一天不满足,就得有一天的痛苦。何况没有一次满 足会持续很久,所以,每次满足总是新的追逐之肇始。我们所看到的追逐,处处受阻,处处遭搏杀;而这种情形只要存在,追逐就永远是痛苦。追逐没有最后的目标,这就决定痛苦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 洞,永无止境。

这种情况,对无意识的自然界来说,除非特别加以注意,否则很难发现;对有意识的自然界,即进入到动物的生命时,就容易发现,人们不难看出动物生存之痛苦了。而在人类的生活中,由于人类所具 有的清醒的意识,上述的一切表现得最为清楚。这是因为,意志的外在现象越是趋于完善,其表现出的痛苦就日益显著。智慧愈发达,痛苦的程度就愈高,彼此之间存在着正比例。这种痛苦在人类表现 的程度最高。一个人越具超凡的智慧、越有清晰的认知,他就越痛苦。天才者,最痛苦之人也。

一切生命,在其本质上皆为痛苦。

人的一切欲望的根源在于需要和缺乏,也即在于痛苦。因而,人生来就是痛苦的,其本性逃不出痛苦之股掌。相反,假若人可以轻易地获得满足,即消除他的可欲之物,那么,随着他欲求的对象的消失 ,可怕的空虚和无聊就乘机而入。这就是说,人的存在和生存本身就成为他难以忍受的煎熬。由此看来,人生,像钟摆一样,逡巡于痛苦和无聊之间。而实际上,痛苦和无聊,乃人生终究至极之要素。 当人们把痛苦和磨难都归之于地狱后,那么,天堂所剩之物就只有无聊了。

人由于是意志客体化的最完善形态,也就相应地是一切造物中所需最多的东西了。人在根本上看,不过是活脱脱的一团欲望和需要,是各种需要的凝聚体。人带着一身欲望和需要,在这个世界上孑然前 行。万物由天而定,而唯有人自身的欲望和匮乏,是他伸手可及之物。因此,人活一世,日益操持于欲望需求之中,终日奔走于忧虑烦恼之途,诚惶诚恐地为其生存殚精劳神。他四面受敌,危机四伏, 在世界上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左顾右盼,提心吊胆,时时防备意外,处处留心暗箭。无论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还是在文明社会的闹市,他都是这样毫无安全感地躅躅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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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凡人生,皆不过是为这生存而奋力拼搏厮杀。而且,多数人都深知这场斗争之失败格局。他们之所以挺身而出直面这场斗争,是因为不为贪生苟活,而更为畏死觅活。可那无可避免的死神,总是藏在 后台;不过,它随时都可能在前台亮相。生命,就是一汪充满惊涛骇浪的海洋。尽管人可以竭尽全力、乘风破浪地勇闯暗礁险滩,但他之所向,不过是一步步地离那个使他船毁人亡、葬身海底的终局更 近。他之所向,即是死亡。他所奔赴的目标,实际上比他所克服的任何艰难险阻都更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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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痛苦和烦恼在人生中是极为容易膨胀起来的,以至于人们毕其一生所逃避的死神,竟成为人们自愿奔赴的鹄的;另一方面,痛苦和贫乏之缓解一旦给人类以喘息之机,人类立即就会产生空虚和 无聊,届时,人们又需要消遣。一切生灵之所以终日疲劳不知所终,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四处追逐;一旦其生存安顿下来,他又不知怎样去生存了。此时,他就产生了第二种冲动,以摆脱生存这个负担 ,使自己不去感受那生存;这就是消磨时间,以逃避那空虚和无聊的难熬之苦。于是,我们看到那些消除了所有生存重负而饱食终日、乐天知命的人,却开始把自身当做负担了。以前,他们竭尽全力在 生命中争分夺秒以图延长寿命;而现在,他们却以整小时地消磨时光为己任。然空虚无聊,其害匪浅;最终,它会以绝望的图像,浮现在人们的面庞。这就说明,为什么像人那种在根本上并不互助互爱 的生物,居然会互相追求,结为朋比;这也就是人们喜爱社交之根源所在。精神上的空虚无聊是上流社会之通病;而市井小民,星期日当然是精神空虚无聊,其他六个劳作之日,则是物质的贫乏了。

于是,究其根本,举凡人生,皆消耗殆尽于欲望和达到欲望这两者之间。欲念在根本上即是痛苦。欲念的达到旋即成为一种饱和。目标是瞬息即逝的。占有一件东西便使这件东西的刺激消逝。于是,欲 念、需求以新的形态又重新燃起。否则,就是寂寞、空虚、无聊这些东西迎头袭来。同这些精神上的空虚无聊的搏杀所经历的痛苦,不小于同物质贫乏不足时所经历的痛苦。所谓幸福的人生历程,即是 让欲望和满足彼此消长、交替出现的间隔,调整在不太长不太短的时间内,使两者各自产生的痛苦(贫乏和无聊)减小到最低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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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消除痛苦的诸种努力,其结果不外是改变了痛苦的形式。痛苦最初的形式是缺乏、贫困以及为苟活生命而忧心忡忡。假如人们成功地消灭了这种形式的痛苦(这是难能可贵的),旋即就会有多种多 样的其他形式的痛苦席卷而来;就年龄和具体情况的不同变化看,有性欲、痴情、嫉妒、情杀、仇恨、恐惧、声名、贪财、病魔等。到得最后,当痛苦再也找不到其他形式后,它就以使人难受的烦恼和 无聊的方式向人们袭来。人们于是又要千方百计地消除空虚和无聊。

人生,即抛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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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以在理论上,把人生看做是由三个基本因素作为其端点的。第一,是强有力的意志,是那些压倒一切的激情。这主要表现于史诗和戏剧所描绘的那些伟大历史人物身上。第二是纯粹的认知,即对 理念的领悟。这一点的前提条件在于让“认知”摆脱对意志的依附。这就是天才的生活。最后一个端点是由极度的意志麻木和与意志相联系的“认知”的麻木,即那种空泛的遐想或使生命僵滞的空虚无 聊。作为个体,其生活罕有逗留在这三个极点上,不过是偶尔企及罢了。多半时候,个体只是摇摆不定于这一端点或那一端点。实质上,是殚精竭虑、永不复返地死死追逐着一些芝麻大小的琐事。人们 总是难以相信,一方面,大多数人的生活从外表看来是那样的空乏无物、毫无意义;一方面,他们内心又是何等的空虚,其头脑又是何等的愚笨、迟钝。因此,每一个体及其面庞,毕生都不外是一场短 暂的梦,都不过是一幅飘渺的画;可这幅飘渺的画像,也不外是一种肤浅的看法,它都得由意志用它难熬的痛苦来报偿,最终,用那虽然害怕但又终将降临的冷冷的、苦苦的死,来予以报偿。人生那不 堪回首、前途叵测之处,即在于此。唯其如此,我们当看到一具人尸时,必会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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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摆脱了幻想的年轻人,只要他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和别人的经验,并且在生活中和过去与现在的历史中,以及最后在伟大诗人的作品中矻矻观察的话,这样,他的判断力就不会被任何根深蒂固 的偏见所麻痹,而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人间即是偶然和谬误充斥的王国。这两个东西在这个王国中统治着一切大小事情。除这两者之外,愚昧和狠毒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所以善良的东西只有四处 逃窜,高尚和聪慧的东西只能销声匿迹、遭人冷落。与之相反,思想领域中的荒唐和悖谬,艺术王国中的庸俗和乏味,行动天地中的狠毒与奸诈,除了偶尔被人扼止外,多半都是压倒一切的。而真正的 上品,却只是凤毛麟角。

人生就像一些低劣的商品,总在外表包上一点光彩一点的东西。举凡痛苦,总想掩饰;反之,凡是出风头的、光彩的事,都要拿出来张扬一番。人们越是内心不踏实,就越想在别人眼中被看作很充实。 人们已愚不可及之极,每每把他人对己之见奉为圭臬,视作鹄的,拼命追逐。实质上,在所有文字中,虚荣的本意,原不过是空洞与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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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意识这种最高度的意识中,利己主义的表现,也必然和苦乐、认知的表现一样,会达到最高的程度。因而,以利己主义为前提的个体之间的殊死搏斗,同样必然会表现为最可怕的形态。每个人不 仅想从别人那里取己所需之物,而且,为了稍微增加自己的一方幸福,会不惜以毁灭别人的全部幸福或整个生命为代价。

与良心的痛苦相对应的是心安理得,即我们在完成任何一种无私的行为后内心所泛起的满足感。这就是说,我们认识到,我们真正的自我不仅存在于我们自身,即存在于个别的现象,而且还存在于一切 造物之中。由此,我们感到心胸开朗,而自私的人总觉得心胸烦闷。这就在于,自私的心肠总使我们时时关注我们自己这一个别现象,而我们的认识在此时向我们提醒的也仅仅是各种对这个个别现象的 威胁;所以,自私的人,其情绪之基调就是诚惶诚恐、忧心忡忡了。相反,若认识到,一切造物在其本性上都同我们一样,那么,我们所关注的东西便遍及四野,我们的心胸不免豁然开朗。当我们少打 自身的如意算盘之后,为自己利益的那种烦恼不堪的操心盘算就在根本上被扼制了。因此,人们遂可以心绪宁静、怡然自得,而这一切,都是善良的居心和问心无愧的良心所致。尤其是在人们做了一件 善事后,这种心境会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来;这件善行往往证明了我们为何有这种心境。而利己主义者总觉得自己四面受敌、孑然孤立,所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一人的安乐舒适上。行善的人却生活在 一个充满善良友爱的世界中,他觉得这个世界中每一种安乐舒适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安乐舒适。因此,即便觉得人类的命运从总体上看并不使他乐观和愉快,但是,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一切事件中都 蕴藏着他自身的本性后,他在心绪上总能够泰然视之,甚至乐天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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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天性中还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哭。哭与笑一样,都是人之为人而区别于禽兽的表情。哭并不仅仅是痛苦的表达;因为,有时即便无甚痛苦,人们也会失声痛哭。我认为,人之所以哭,并不 是由于直接感受到了痛苦,而通常是由于在反省中重新体验到痛苦便放声大哭。哭实际上是对自己的同情,或者说,是回到最原初的同情。所以,哭是以爱的力量、同情的力量和想像的力量为前提的。 善哭之人,既有柔慈之心胸,又富广阔之想像。人们往往甚至还把哭归之于人格上的某种善良行为,一哭可以解千愁。因为人们认为,倘若一人还能哭,那么,就必然证明他爱心未泯,同情心犹在。假 若我们是由于别人的痛苦而不是我们的痛苦而失声痛哭,情感悲戚,那么,我们的哭因,不外是以丰富的想像把自己设身为痛苦之人;或者,是出于在痛苦之人的命运中悟出了整个人类的宿命,因而也 就一眼看透了我们自己的命运而声泪俱下。所以,虽然我们的哭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但终究还是回到对自己的同情和悲悯。这也就说明,为何在发丧时,人们每每痛不欲生地失声大哭。哀悼者首先为 死者而哭。此时控制他感情的是整个人类的厄运、人类难以摆脱的最终下场:无论怎样飞黄腾达、富有作为,最后都难逃这一格局而归碧落黄泉。可是,哀悼者从人类的厄运和遭遇中,又会一眼看出自 己的宿命;而且,死者与他的关系越密切,他就会越快地看破自己的宿命。死者若是他的父亲,那么,他就会最快地看破自己的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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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们把人生比作一个圆圆的跑道,上边布满了烧得红红的热炭,也有几块纳凉的休息处,而我们又不得不在这跑道上奔跑的话,那么,那些充满幻想的人,便是那种不断以自己站在纳凉之处或即将 达到纳凉之处安慰自己、并想在跑道上继续奔跑的人。但是,那看破个体化原理(看破时空),认识到事物之本性和人性之大体的人,就不会被这种安慰所迷惑。他认为自己应当在这个跑道上的任何一 点上果断地跳出跑道。他此时改变了其意志的方向,不再对其自身的、沉醉于现象中的本性表示肯定的态度,而是否定这种本性。这种情形的表现,就是由美德过渡到禁欲。这时,他不再以爱人如己、 替他人做好事等于替自己做事为满足。他此时从内心对这些东西厌恶至极;厌恶求生的意志,厌恶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中的一切本质和内蕴。他无求于万事万物,提防自己的意志与任何事物发生纠葛; 对万事万物,他内心深处都抱着一种极度的漠视和逍遥心境。

——假若没有女人,我们在生命的起点将失却襄助,在中年会缺少快乐,在晚年必无人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