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在中国(下卷):复生时代
428500000172

第172章 辛亥年 (77)

这一天上午,姚荣泽命人将两桌上等酒席用许多精美的大抬盒分别装了,然后,亲自带人运送到原清朝漕运总督衙门,呈奉给臧在新这个现压在他头上的尊神。与此同时,他也让人将大锅大锅的荤素菜肴、米饭馒头一起用车辆运了过来,散发给跟随臧在新驻扎在这个大衙门里的镇军去吃。镇军的那些士兵得到了这个胡吃海塞的机会,焉能放过?

咳,真是难以形容陈宗权、陆珊瑚夫妇带着他们那出生才两天多就不幸夭折的女儿在这一天上午回到这虽然已经宣布光复、却处处弥漫着周实阮式惨案之血腥气氛的淮安古城时的心情!城中心附近的街道上,到处都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蹲着正端着大碗、举着长筷、吃得狼吞虎咽、沟满壕平的镇军士兵……

陈家老宅一片静悄悄,逢此危险岁月,里面的人们岂能不提心吊胆、行动都得屏息敛声地苦捱日子?陈宗权敲了敲那关得严丝合缝的大门,里面传出了看门的老男仆魏迎贵那故作镇静的问话声:"请问,是哪一位?"陈宗权说道:"魏大叔,是我。"

"天啊!"魏迎贵一听是陈宗权的声音就不由得惊呼起来,立刻就将门给打开了一道宽缝,一边惊愕地望着陈宗权、还有正抱着一个死去的女婴的陆珊瑚,一边急急忙忙地将他们往大门里让。待到他们走进门之后,魏迎贵立刻将大门重新关严,然后就向内飞跑着报信去了。

陈宗权的母亲宋世乔、弟弟陈宗威、弟媳妇章乐勤一听到信,就各自朝大门口跑来。宋世乔看到陆珊瑚手中抱着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婴之后,简直都来不及再细问端详,只悲哀地惊叫了一声"天啊",然后就晕倒了……

这一天中午,已被救醒的宋世乔一边流泪,一边听陈宗权讲述他与陆珊瑚的这个女儿不幸夭折的前后过程,与此同时,家中众人则为了将这个婴儿装棺入殓之事而忙碌着……

在陈宗威的指挥下,人们将一具小棺材在前宅的大厅上摆放好了。陆珊瑚坐在这具小棺材旁的一张椅子上,手中仍旧死死地抱住这个婴儿那已经冰凉的小尸体,呆望着周围的一切。章乐勤站在陆珊瑚的左手边,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希望她能注意到、已经该将这个婴儿送到那具小棺材里去了。可是,陆珊瑚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整个人也像凝住了一样。

陈宗权从大厅外走了进来,他一直走到陆珊瑚的右手边,然后,他将自己的左手轻轻放在陆珊瑚的右手上、伤心地握了握,接着,他向陈宗威与章乐勤说道:"你们带着众人先出去吧,让我们再守着孩子待一会儿。"

陈宗威与章乐勤沉默地带着众人离开了大厅。空旷的大厅里,那具小棺材显得格外孤独、格外触目!陈宗权突然跪了下去,张开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拥抱住陆珊瑚、还有女儿的尸体……

过了很久,陆珊瑚才缓缓地向陈宗权说道:"咱们还是将她盛殓了吧……"话未说完,泪已又落……

陈宗权站了起来,从陆珊瑚手中将女儿的尸体抱了过来,泪眼模糊中,他简直什么也看不清了!似乎单凭着感觉,他将女儿的尸体轻轻地放到了那具小棺材里,然后,他就扑倒在棺材上,大哭起来……

深秋的下午是短暂的,匆匆已是夕阳暮色……还能再过多久,就连这夕阳暮色也该过去了!空旷的大厅里,仍旧只有陈宗权与陆珊瑚一起守坐在那具小棺材旁边。陈宗权望着女儿的尸体,向陆珊瑚说道:"看形势,江浙联军很快就该会攻南京了。现在,联军总司令部就设在镇江西关,我打算尽快去镇江,投奔联军。"陆珊瑚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向陈宗权问道:"你到了镇江之后,先去找谁说明你的投军之意?"陈宗权说道:"徐绍桢、林述庆、柏文蔚都在那里,他们都知道我,我不管是冒蒙找他们谁说我想投奔联军,都还可以。尤其是徐绍桢左右的亲信军官中,大多是留日士官学生,找熟人介绍一下是很容易的。"陆珊瑚听了,冷冷说道:"你投奔到联军中,当然不是难事。不过,徐绍桢、林述庆、柏文蔚各部之间,素来矛盾很深,你多多小心才是!"陈宗权慨然说道:"我总得去打这一仗的!"陆珊瑚缓缓说道:"但愿咱们还能活着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