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按照清皇朝的礼制和家法,只有皇后娘家的嫡母所生的嫡长子可以被称为"国舅",皇后的其他兄弟、妃妾们的任何兄弟都仍旧是"奴才",绝对不能享有"国舅"的称号,然而自从瑾嫔和珍嫔进宫之后,一些与志锐关系密切、有求于他并且谄媚于他的人,就开始称呼志锐这个"奴才"为"国舅"老爷。志锐觉得"国舅"老爷这个称呼听着怪受用的,也就凭人这样叫去,也不怕会有御史言官弹劾他"目无朝廷礼法,该当革职之罪"。光绪皇帝极为厌恶慈禧太后命令他选立的那位皇后--他那位比他年长三岁的表姐叶赫那拉静芬,他在大婚之后,就渐渐地宠爱起珍嫔来,对待瑾嫔也比对待皇后要亲近得多。珍嫔的受宠、瑾嫔的沾光,让志锐觉得自己这个"国舅"老爷更加名副其实了,他仗恃着有宫中的珍嫔和瑾嫔在光绪皇帝面前照应着他,就打定主意要显弄显弄他的"政治才能",获得光绪皇帝的加倍赏识和快速提拔。可是,他也深知慈禧太后的厉害、深知慈禧太后在光绪皇帝的大婚典礼之后因为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被光绪皇帝所厌恶这一问题而多么地痛恨珍嫔和瑾嫔,因此他在显弄"政治才能"赢得光绪皇帝的重视的同时,绝对不敢触动慈禧太后之怒,只求他想出的那些"政治举措"能同时讨好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甚至讨好慈禧太后的程度要更重一些--现在掌握朝廷大权的毕竟是慈禧太后,不是光绪皇帝!志锐选择攻击船政作为他谋取"政治声誉"、显弄"政治才能"的绝佳题目,他在高喊造轮船太费钱这一类的陈词滥调的同时,还恶毒而隐晦地说出了将用于船政的经费孝敬给慈禧太后用于颐和园工程和"三海"工程的主意--他提出将船政划归海军衙门节制,绝对不是因为他有着全盘规划、整体筹办中国海防事业的睿智眼光和广阔见识,而是因为他想讨慈禧太后的欢心,想让慈禧太后能通过海军衙门将用于船政的经费尽量挪用到颐和园工程和"三海"工程上去!
志锐的这个奏折确实如他所望,同时得到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赏识。中国船政再次面临停产停办的巨大危机!
船政大臣邵峻言尽其所能,和许多有远见的人一起,勇敢地将这一危机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尽量阻止!奏章纷纷,忧言片片,留在那个时代的光影之中,给时人和后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充满了残酷和辛酸的记忆!
邵峻言在那年冬天给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鸿章的一封书信最真实、最直接地描绘了当时的艰难情景--
"……承乏船官,六年于此,深知船政关系海防,窃不自量,思恢宏而式廓之。乃仿造钢甲而钩新斗异,勘验竟至多稽,创开石坞,而闸水凿山,工程亦且中辍。虽志大才疏,自寻烦恼,亦因孤立无助,经费不敷,致乖素愿,为之辄唤奈何!兹奉大咨,知船政已奏归海署节制,惟原咨所称,就现有经费先造石坞,俟经费充,再议制造等语……盱衡全局,目下制造,实有未敢遽停者。盖造坞制船,其事原相表里,一经偏费,窒碍殊多。语具复咨中,定邀洞鉴。然两役并营,必资经费。连日与希赞帅熟商,六成项下,仅允解济两个月,合之四成项下,每年只得三十万金,用以船、坞兼办,所短甚多!既无从掘地而得金,又不容因噎而废食,则只好就此成款,先为试办,而工繁用绌,匮乏堪虞!仰恳中堂垂念巨工,曲赐随时臂援,庶几两利俱收,实深纫幸。……衰病侵寻,日形羸敝。当此财源久涸,船政支柱万难!若遵照原咨所指办坞停船,亦可偷安自便。第审度时势,不特前此之创垂可惜,且后来之隐患方长!用敢披沥腹心,担当艰巨。林文忠有诗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讽诵再三,未尝不深恨有志之未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