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夏,海棠过'三朝'的时候,我还在从北京回来的路上,正好错过了;她过满月的时候,我原打算在淮安城里给她好好地办一下'满月酒',也趁这机会让亲戚们聚会一下,谁知道就在准备下帖子请之前,海棠的三叔士轩偏就得了急热病,居然没几日人就烧得不行了。士轩媳妇派人从楚甸来告诉我,我匆匆忙忙地现从城里又请了位郎中先生一起赶回去,到底还是没赶上,我到的时候士轩已经殁了,士轩媳妇直哭得晕死过去。想想她也真可怜,嫁到陆家才四个月,就遭了这样的事。为了士轩的丧事,大家忙了这些日子。士轩停灵之后,下葬了也有好些日子了,一转眼就又是秋天了。我从楚甸回来之后,身上一直也不太好,也就没再接孩子们进城来。现在海棠都快半岁了,模样儿又长开了好多了吧?你们这回进城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周浣华说:"今年也真奇怪,夏天时热得人要死要活的,刚一入秋,才下了几场雨,竟立刻又冷了起来。海棠这几天好像有些着凉。我原来还想把她带过来呢,偏偏上路的时候,天又阴沉沉的,没一会儿就下起小雨来。我怕带着她这一路走过来,她抵挡不住这乍来乍去的寒气,真发起烧来就糟了,所以就把她留在家里了。好在留在家里的人多,我让带她的张妈加倍仔细地看着她,可别让她染上伤寒症。临走时,我又特意托了士轩媳妇,得空也到我们家看看海棠。"
陆广楣又问:"士轩刚殁的时候,士轩媳妇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算算日子,现在该五个多月了吧?"
周浣华说:"是。她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了,估计这孩子在明年正月时才能落草。不管生的是男是女,士轩也算是有后了,士轩媳妇后半生也有了牵挂和依靠。"
陆广楣又对陆稼轩说:"稼轩,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陆稼轩赶忙点头,表示他正在洗耳恭听。
"你中秀才也好几年了,可是在南京考了两次,都还没中举人。你还想考下去吗?"
陆稼轩笑笑,不置可否。
"笏轩当年的运气比你好,十几岁中秀才之后,并没怎么耽搁,举人、进士竟然在几年之内就都中了,可是现在呢?被人东挪西调的,说是奔前程,其实不过是活受挤、白挨累。你比笏轩年纪小好几岁,但若是这么一场场的秋闱没完没了的考下去,等你捱到笏轩现在这样的前程,真不知你得多大岁数了。我不是说你书读得不好,但考场这地方,最是莫名其妙见神见鬼的,实在不必这么死考下去了。我想替你在顺天府捐个监生,让你到北京去读书,把你媳妇和孩子都带去。一来呢,你不必这么白等在南京为了秋闱的事这么费神了,二来呢,北京的南货店、当铺、钱庄当初是陆家和杨家合股开的。你大伯和你父亲没了之后,托杨家照顾一阵子。可是,现在你姑父年纪大了,弃官在家休养之后,身体大不如以前,总是多病多痛的;你那两个表哥,或是在外省放了差,或是在京城的衙门里每天耗着日子,实在管不到这些铺子里的事;我的年纪也老了,现在有时还能看看账本,问问管事的几句话,可是这些铺子不能总是这么管--以前那几个让人信得过、办事也得力的老掌柜老伙计也告老的告老、还乡的还乡,如今那些铺子里用的管事的人大不如以前了。你大伯和你父亲当年托我在京里照顾陆家的股份,是信得过我和你姑父,而且那时笏轩刚中了进士,被派到云南当知县,你和士轩的年纪还小,等着考试得功名,这么早就让你们去管铺子里的杂事好像也不合适。现在再一看,你大伯和你父亲都已经故去好几年了,连士轩也殁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我知道你从小并不是把得功名当官看得特别重的人。如果让你现在去管那几个铺子,估计你也不会不同意你姑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