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刚离开不久,池复凝也在查家亲友的伴随下,离开了查家。这一行人的车马轿子浩浩荡荡地走到离查家一里多远的地方之后,池复凝就在傧相和池家的几个管家的伴随下,离开了查家送亲的队伍,抄近路先回到了状元大学士府。簇拥着花轿先行的队伍按照预先确定的路线,在鼓乐之声的伴随下,在站在北京城的街道两边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看着状元大学士府迎亲队伍的老百姓的目光中,盘旋曲折地多绕了好几条街,向状元大学士府迤逦而去。查家送亲的队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花轿到达状元大学士府门前的时候,只听得不知道多少挂千头百子响的红鞭炮震天介地狂响起来,在鞭炮的声浪中,哐哐哐咚咚咚的锣鼓铙钹声和悠扬曲折的笙笛箫管之声也忽隐忽显在这声浪的峰底浪尖之上。状元大学士府重门洞开,灯火绚然,查婉香乘坐的那顶花轿从正门而入,被一路抬入内宅。状元大学士府门前的街道之上,有秩序地停满了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亲朋故旧的车马舆轿。
花轿在状元大学士府中路正厅旁的庭园中所铺的红地毯上停住,在女傧相的赞礼声中,池家请的"娶亲太太"齐守仁夫人请池复凝掀开花轿的帘帷,然后,齐守仁夫人请查婉香下轿。查婉香的头和脸都蒙在红盖头下,她轻轻地扶着齐守仁夫人的手,缓缓地走下轿来。一位伴娘用一个红漆托盘捧过一条红绸彩结,齐守仁夫人拿起红绸的一端,放到池复凝的手中,又拿起红绸的另一端放到查婉香的手中。池复凝手执红绸,庄重肃穆地走在前面,"娶亲太太"带着几位伴娘扶着查婉香缓缓地走在后面,这一行人踏着红地毯,行至西边的台阶前,升阶而上,来到了装饰得浓金重彩、轩峻华丽的大厅之内。
查婉香的头和脸都被厚厚的红盖头蒙住了,因此当她和池复凝各自孤独地站在大厅正中紧贴着北墙摆设着的用金丝绣着"喜喜"字的红绸大屏风前的两块红毡子前的时候,一点也感觉不到那令满堂的贺客都觉得有些炫目的大金"喜喜"字的光彩。倒是刚才放过那些鞭炮之后,弥漫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曾散去的硫磺和硝石的气味,永远地留在了她青春的记忆中。
池复凝和查婉香各自跪在了面前的那块红毡子上,先拜了天地;起立之后,又跪下,拜父母高堂。再起立之后,他们都不再跪下,二人相隔四尺,相对而立,夫妻对拜。
池复凝将蒙在查婉香头上的那块红盖头掀了下来,在伴娘的低声指点下,查婉香跟在池复凝的身后,依次拜见亲友中的长辈、平辈。"长得可真是查家的人的样子。""寿阳相国"祁隽藻的夫人用这样一句富有深意的话向衡亲王的母亲太福晋评论着查婉香的容貌。"可不是吗?当年'烟波钓徒查翰林'和他妹妹到我外祖家去过。我外祖家有一位姑奶奶,那时还没出阁,每天学诗作画。查翰林的妹妹看过她的诗,说是闺阁中难得的好笔墨,两个人很是投缘。这位姑奶奶替查翰林的妹妹画过一幅小像,这幅小像后来传到了我的手中。"太福晋一边说,一边颇有些沧桑之感。她是一位深目高鼻、鬓发已经花白的老太太,头顶上高高隆起的"两把头"还是按照旧式样梳的,几串明珠从"两把头"上缀饰着的珠宝和绒花之间垂落下来,在她微微颔首之时,悄然地珊珊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