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翁心存夫人在心中用极为不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池玉裁的姨太太丁姨娘一眼--丁姨娘此时正殷勤地陪着衡亲王福晋舒穆禄氏说话。丁姨娘在池家到底是妾的身份,在正式的场合绝对不被允许穿正红色的裙子,所以她今天只得挑了一条颜色很浅的嫩绿色的裙子穿。但是这条裙子的料子却极为贵重,是杭州织造衙门的人费尽心思才揣摩出来的仿照唐代白居易的乐府诗《缭绫》中所叙述的缭绫的样子织成的一种绫子。在那柔嫩的、宛如一片春水的绫子上,用本色丝织出的一簇簇仿佛笼罩在迷离的光影和雾色中的暗花时隐时现,闪烁耀眼。翁心存夫人一向自诩是见过多少大世面的人,乍一看到这条裙子,还真没认出来是什么料子做的,这种料子比罗要细密得多,比绡要柔软得多。翁心存夫人忽然又同情起池玉裁夫人来,想幸亏丁姨娘没有儿子,池玉裁的两个儿子--池复柔和池复凝都是池玉裁夫人生的,不然,难免池玉裁不存着"宠妾灭妻"之心。而且,池家的两个儿子都还不错,年纪轻轻就都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都给池玉裁夫人的脸上增光。特别是她的大儿子池复柔,是咸丰二年(1852年)的探花,刚进翰林院的时候就是编修,这两年又升成了侍读学士,官升得快着呢!
一想到这儿,翁心存夫人对池玉裁夫人的同情又渐渐地换成了微微的嫉妒。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翁同书。--"同书道光二十年(1840年)就中了进士,道光帝眷念他是恭亲王的老师翁心存的儿子,也让他一进翰林院就当了编修,不能不说是皇恩浩荡、圣意深远。可是同书年纪轻轻的在翰林院耐心地等了十年,谁承想道光帝那么快就死了,恭亲王的皇位也成了空想。现在的皇上再英明,待心存父子也不如恭亲王亲厚。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是男人在朝廷上的命运跟女人在家宅内的命运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咸丰帝继位好几年了,同书就那么在翰林院不尴不尬地空悬着。还是琦善念心存是往日的老朋友,去年给皇上上了个折子,让把同书调到江南大营,帮助筹划军事。知子莫若母,同书这孩子什么时候打过仗呀?他可别是纸上谈兵吧?不过,让他在外面锻炼几年也好,书生从戎,将来就是儒将的身份,那是何等尊贵的名声。也为他以后入内阁、进军机处多铺铺路。想想看也真是的,心存在咸丰元年(1851年)的时候就是工部尚书了,后来调到刑部待了一阵子,再回工部时,又让他兼任了顺天府尹,那风头比池玉裁不知要强多少倍!可是,去年被肃顺那么一折腾,今年再复职起用时,只得委委曲曲地当了个吏部左侍郎,跟吏部右侍郎池玉裁成了同堂共事的同僚。池玉裁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她心里的那份儿得意又能瞒得了谁?好在后年,我们家四儿子同龢又该进考场了,说不定就中个状元回来。状元比探花不是更胜一些?同龢将来跟池家的大儿子池复柔相比,名声不是要更响亮一些?官职不是要更高一些?权势不是要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