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说他想了一个主意可以把这些救命钱安全地送到北京,那就是先找来一件破棉袄,请太太将这五十多两碎银子缝到破棉袄中,然后他将这件破棉袄穿裹在身上,腰上再系上一根黑乎乎、油腻腻的草绳子,把脸和手也都涂得脏乎乎的,扮成一个乞丐的样子,一路乞讨回北京,那样的话,连他的旅费都省下了。阿福说得很忠心,可是卫杭就是再省俭也不希望阿福一路乞讨回北京,给邵峻言送那笔救命钱,那样对待像阿福这样忠心的仆人简直太过分了,这和忠厚的读书人家的治家传统是完全相违背的。所以卫杭一开始坚决不同意阿福提出的这个建议,她说一定要再想出其他的更妥善的主意,那样她才能把钱交给阿福,让他安全地把钱送到在北京的邵峻言的手中。阿福见卫杭不同意自己这个从实践和观察中得出的绝妙建议,不由得有些着急。阿福说我绝不是故意在您的面前表忠心,而是如果我像平常那样带一个装着五十多两银子的沉甸甸的大包袱孤身上路的话,那些眼睛比猫头鹰还毒的劫匪准会一眼就盯上我,把我给杀了,然后把这些银子抢走。那时候,我也死了,银子也被抢走了,先生也在北京被饿死了。卫杭又仔细地想了半天,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也就同意了阿福的建议。但是,卫杭坚持要求让阿福在身边另外藏起一些碎银子和铜钱,以备他在路上买干粮吃以及用于其他的一些不时之需。
就这样,阿福扮成了乞丐,穿着那件在棉絮中缝着五十多两碎银子的破棉袄,历经险阻,一路乞讨,终于在咸丰六年(1856年)的春天,回到了北京城。阿福一进北京城,就直奔淮安会馆而去。他兴冲冲地走进了邵峻言曾经借住过的屋子,一进门,却发现这间屋子中灰尘满地、蛛丝扑面,完全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阿福吓坏了,他以为邵峻言一定是出事了。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淮安会馆的人过来了。那人很不客气地冲阿福嚷道:"那个讨饭的,你怎么闯到这儿来了,快出去,快出去!"阿福一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看仔细了!我是阿福。我们家先生呢?他怎么了?"那人一听这话,又走到阿福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福一会儿,才笑着说:"原来是阿福啊,我倒真没认出来,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啦?"阿福没理他这句打趣的话,只略带些哭腔继续追问道:"我们家先生呢?我们家先生怎么了?!"那人一看阿福真急了,忙马上安慰阿福说:"别急,千万别急,你们家先生现在在御史陈廷安陈老爷家教书,住到陈家去了。"阿福一听,算是放了心,又忙忙地打听了陈家的地址,立刻就赶过去找邵峻言了,他必须尽快将那五十多两碎银子交到邵峻言的手中。阿福到了陈家门口,对看门人说:"我是淮安来的邵峻言先生的仆人,我们家太太派我从淮安来给我们家先生送东西。"看门人很奇怪,心想这乞丐怎么自称是邵先生家派来的呢?但是他还是对阿福说,一定替他禀告给邵先生。看门人派一个年轻的仆人到书房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邵峻言,邵峻言一听这个消息,赶快过来看是怎么回事。邵峻言一见阿福,也吓了一跳,以为阿福一定是在路上遭到了抢劫才弄成这副惨相,不由得觉得伤心,忙握住阿福的双手,居然有些哽咽起来。阿福忙对邵峻言说:"先生,东西我都带来了,咱们进去再说。"邵峻言是何等聪明仔细的人,当然听出了阿福的话里有话,忙拉着阿福回到自己在陈家书房旁边的住处。阿福一进门,就将那件破棉袄从身上脱下,非常骄傲地将棉袄的衬和面撕开,将卫杭结结实实地缝在棉絮中的那笔共有五十多两碎银子的"巨款"拆了下来,堆放在邵峻言的面前。然后,阿福一边催邵峻言快点把钱收起来、藏好,一边兴奋地给邵峻言讲自己扮成乞丐之后,一路上的奇遇和历险。邵峻言一边收拾这些碎银子,一边听着阿福所讲的传奇般的描述,他不时认真地"嗯,嗯"地回答着阿福不时地在叙述中所插进的"先生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问话,微笑着的目光中闪出了几丝泪光。
阿福也在陈家安顿了下来,陈廷安热情地向邵峻言称赞阿福的忠诚,说在这个乱世,阿福简直是一个少见的"义仆"。陈家的孩子们也很爱听阿福讲那些奇遇和历险的故事,在他们的心目中,阿福和那些故事中带着传奇色彩的劫匪,都是很了不起的人。胆子大一些的孩子,还让阿福讲劫匪之外的,更让他们感兴趣的故事,有关太平军和捻军的故事。阿福倒是真知道许多这样的故事和传说,有些是他亲眼看到的,有些是听逃兵灾的人讲的。但是,讲这些故事的事最好别让陈廷安和邵峻言知道,阿福和孩子们彼此都有这个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