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在中国(上卷):沧海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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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查婉香探刑部牢 池复凝诉肺腑言 (7)

池复凝知道这是查婉香怕他在这监狱中缺钱用,所以又送了这许多来。查婉香替他考虑得很周到,为了他在敷衍各种数目的勒索时能有比较灵活的支付手段,所以才将金银珠宝一份一份地分得那样散碎。池复凝将那些散碎的金块和银块挑了出来,随身在衣袋中放了几块,又在那张旧木床上铺着的褥子下、摞着的枕头和被窝下都分散着藏了一些。然后,他用那块天蓝色丝绒将那几颗珍珠和几枚小小的红宝石、蓝宝石仍旧细心地裹了起来,用那根金丝细绦将这块丝绒系住,系的仍旧是一个简单的蝴蝶结。这个天蓝色丝绒的小包被池复凝很仔细地藏在了左胸前的衣襟后,怀着莫名的、珍重的哀愁。

在回状元大学士府的路上,查婉香无意中朝被风吹扬起来的车帘缝隙外一瞥,蓦然间看见了什刹海的那一大片在这个晴朗的夏日的正午闪耀着明亮而灼暖的太阳光的湖水,湖水中那半湖田田的莲叶,层层莲叶间迎着阳光怒放的一朵朵骄傲的莲花和这些莲花旁边的几枝在热风中微微垂首的莲蓬。在这明亮的盛夏的一瞬间,密密地缝织在她心上的所有忧虑似乎也想飞绷暂开,只留给她一些像阳光一样灼暖的平静。可是,转眼之间,风已拂帘而去,帘影虽存,那闪烁耀眼的风景却又已经被屏除在她的视线之外。车厢里还是那么暗沉沉的,耳边还是车行时颠簸中的隆隆繁响。

查婉香回到状元大学士府后,带着胡桃刚走进内院的垂花门,就见王采蘩带着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向查婉香道乏,询问探监时的情况。查婉香当然得耐心地回答一番。忽然,查婉香看见在回廊的栏杆前的空地上放着两个素白色的大琉璃缸,缸中盛满了水,水面上已经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水皮。不等查婉香说话,王采蘩就赶快解释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七月初七,还是应该漂针乞巧向织女许些愿心,求神灵的保佑才好。你现在累了,还是快歇一下,等傍晚时人聚齐了我再派人去请你。"查婉香听了,也懒得多说什么,只得勉强同意了。

傍晚时,天空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疏疏落落、若隐若现的金丝细纱,虽无几个时辰之前的那种饱满湛然的明亮,却多了一些显得沉静的柔和。橙红色的夕阳已半挂在天边,夕阳周围已经出现了浅浅的彩霞,预示着一个晴朗的夏夜将逐渐浸润天空,将这易逝的白昼的辰光全部掩去。

当秋葵奉王采蘩之命将查婉香请来一起漂针的时候,状元大学士府的女眷、丫鬟已经在漂针的回廊前聚了不少。这些女眷、丫鬟各自在心中许下一些心愿,祈求传说中的仙女织女保佑,然后从放在回廊栏杆上的一个红漆针线盘上捻起一根又细又小的绣花针,朝盛在琉璃缸中的清水的水面上被太阳晒出的那一层稠稠的水皮上平着轻轻一扔,让针浮在水皮上。在仍旧灿烂照眼的夕阳霞光之下,漂浮在水皮上的一根根绣花针在那两个琉璃缸中的水面下映出了一丝丝又细又尖的针影,根据从古时候留下来的迷信的传说,针影越细越尖,表示向仙女织女祈求的心愿越能完满地得到实现。池复柔和王采蘩的女儿、才六岁的池重曦从丫鬟秋葵的手中接过一根绣花针、将这根针灵巧地漂在了其中的一个琉璃缸中的水皮上之后,就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她那颗小小的头--她那不算太长但是却柔软黑亮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显得很倔强的小小抓鬏、并且垂下了松松的几绺在她的耳朵旁和脖颈后,仔细地观看着。池重曦一边欣赏着她自己让那根绣花针在水中留下的纤细的针影,一边对站在她旁边的秋葵小声地评论着别人扔下的那些针在水中的针影哪个更细、哪个更尖。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有她的心情还稍微快乐一些。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在这些天中家里的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忧烦,可她是小孩子,在她的眼中,漂针只是一种游戏、一种一年之中只能在过"巧节"这天才能有的游戏,小孩子在自己喜欢的游戏中总是不知不觉地真实地显现出单纯的快乐。王采蘩吩咐秋葵将池重曦从琉璃缸前带走,哄着她到旁边玩去,别打扰其他人许愿漂针。池复凝的姨太太锦萝站在针线盘前,在心中悄悄地许了好几个心愿,然后万分郑重地从盘中捻起了一根针,走到另一个琉璃缸前,将手平缓地一松,让针落在了水皮上。这根针在水面下留下了一个细若游丝的针影,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针影在微微略动的水中已经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