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天是林安深的儿子。是重木集团唯一继承人。更是林氏家族里里外外的心肝宝贝。
没错,林夏天是天之骄子。
他在冬天出世,却霸道地占了夏天这一名字。
林夏天在众星捧月的日子里毫不意外地养成典型富家后代的性格——傲慢,桀骜不驯,专横跋扈。
整个童年,他是最厉害的混世小魔王。
打架、逃课、组织小团体、作弄看不顺的伙伴等等等等,林夏天无恶不作。
五岁的时候,他打破了州长儿子的脑袋,仅因为对方顶撞了他。
六岁的时候,他知道成王败寇意味着什么。
七岁的时候,他学会怎么指挥追崇他的伙伴。
八岁的时候,他会笑着接受一个女孩的爱慕,然后面无表情地撕掉她送的情信。
九岁的时候,他懂得何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诱惑。
十岁的时候,他习惯了运筹帷幄,发现没有自己要不到的东西。
美国Y州那些年的夏天,每一个孩子,无论白种的、黄种的、黑种的,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厉害的林夏天。甚至在读童话书的时候,很多小朋友都会毫不怀疑,如果林夏天愿意,他可以把夏日里最烫的太阳射下来送给随便一个他喜欢的公主。
可是林夏天的世界没有童话,即便他有那个能力也不会把太阳射下来。因为他知道太阳和地球是相生相连的两颗恒星,一旦太阳死去,地球会随之灭亡。在他的认知里,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值得他牺牲一切只为送给对方一颗太阳。
然而十一岁生日那天,林夏天遇见了苏芦。
那是一个从中国来的女孩。她不嚣张,不出众,不喧哗。
对别的男孩子来说这个女孩子再平凡不过,但是对林夏天来说,她是一个致命的女孩。
那个晚上,林夏天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见远处的泳池边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那女孩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发丝间映满潋滟水光,在风中静静飘摇。林夏天的背后是生日派对狂欢的声音,而她独自坐在那儿,无声无息。
淡如水,静如镜。
仿佛感应到什么,那个女孩忽然抬头望向他这一边。
林夏天不自觉收紧了喉头。
女孩的眼睛灿若星子,就像掉进一泓碧波里的星星,安静而璀璨。
林夏天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甚至说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望过来这边了。那一刹那,林夏天只知道所向披靡的自己,脚软了。
有人把女孩叫进屋内,女孩听话地应声走进屋内。
林夏天的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翩跹的精灵,然后狠狠地记住了精灵的名字,苏芦。
芦。
芦苇。
蒹葭者,芦苇也。
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生日派对后的第二天,林夏天拨通了林安深的电话,用的是斩钉截铁的声音:“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安排我回中国。”
十一岁的林夏天如愿追到苏芦身边成为她的同桌。他发现苏芦喜欢用芦苇杆做书签。
十二岁的林夏天开始梦到苏芦发育的胸脯,开始学会写从不寄出去的情书,开始习惯在生日时偷偷许与苏芦有关的愿望。
十三岁的林夏天与后座的李嘉明狠狠干了一架,把人家打得缝了二十二针,只因为李嘉明说他看见了苏芦校服里面的小背心是浅黄色的。
十四岁的林夏天利用林太爷的权威让校长撤掉现任班主任的职,因为班主任当天冲苏芦发了一顿火,批评她好几天上课都走神。
十五岁的林夏天在零下五度的天气同隔壁班的何秋劲比赛游城西的太湖,谁输了就不能再纠缠苏芦,结果对方输了,而林夏天也因肺炎住了足足一个月的院。
十六岁的林夏天在苏芦身边亦步亦趋,没有人敢欺负苏芦一丝一毫,苏芦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声声恭敬的“嫂子”。
十七岁的林夏天发现苏芦拼了命地在学习,她想要考进重点班,可惜成绩始终达不到分数线。于是林夏天威胁班主任把苏芦的名字添进重点班的名册上,否则后果自负。
十八岁的林夏天,在成人礼宣誓的那一天,他默默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做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他要把苏芦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那天,林夏天不再甘心只守在苏芦的身后。他站到苏芦跟前,对她宣布:“苏芦,你来当我的女人。”说话间,他的腰不自觉地挺得笔直,一滴汗沿着他的脊骨顺流而下。
然而,苏芦一直低着头。林夏天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林夏天不解,于是迫切地抬起苏芦的下巴。心忽然之间就窒息好几秒,苏芦正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苏芦说:“林夏天,你简直是一头恶魔。”
十八岁的阳光本应是再明媚不过。而林夏天在十八岁的第一天初次感受到彻骨的寒冷。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苏芦眼里的怨恨。
苏芦说:“求求你……放过我……”
林夏天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说他是一头恶魔。
她求他放过她。
那两句话不断在林夏天的脑腔里撞击,反弹,再撞击。
原来这八年里,他的存在于她而言与恶魔无异。
这一刻,无往不胜的林夏天恍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其实一直都不堪一击。八年前因为她一个眼神就脚软,八年后因为她一句话甚至有种晕眩的死亡感觉。
林夏天始终算不出自己走错了哪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地钉在原地看着苏芦转身离去。她头也不回,因为身后是缠扰了她八年的恶魔。
一个星期后,大家忽然发现林夏天消失不见了。一个月后,林夏天的家长到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全校老师都暗暗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忍受这头小恶魔了;同学们也长吁一口气,终于能逃出恶魔领袖的掌控了。
只有苏芦一个人躲在女厕所里压抑地哭着。
她成功把自己的夏天逼走了。
从此后每个夏天,不再有人帮她捏起后背汗湿的校服来晾干。不再有人在她擦后脖的汗时帮她撸起披散的头发。不再有人大嘞嘞地把手搭在她椅子的后背来宣示所有权。也不再有人会在她来潮时毫不隐晦地问她是不是大姨妈杀到,然后细心地把暖水袋搁在她的小腹上。
不再有了……
十八岁这年始,苏芦不再有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