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武和周好、大猪小猪、唐姬等人认真听何卿诉说,就连阿琪也收了哭声,趴在床上仔细听何卿说话。
“自从我的肚子一天天长大,我也感觉到周围的敌意一天天在增加,我的恐惧也一天天放大。在那几个月里,我没有一个晚上睡过一次好觉,每天晚上在做噩梦,梦见被人剖开肚子挖出孩子,梦见被人摁在水里闷死,梦见被人下毒毒死……”
众人听了何卿的话,越听越觉得恐怖。周好心想:天下多少女子羡慕皇宫里的生活,却不知皇宫里的女人每天生活在噩梦和恐怖之中。
何卿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到一名怀孕的宫女对我不怀好意,我派身边宫女监视她,果然发现她收买宦官想要弄死我。我思来想去,最终硬下心来先下手为强,我让哥哥变卖家产,把所有金银送给宦官,先把那名宫女弄死了。”
周好和大小猪听了,禁不住轻声叹息。
何卿道:“后来我把辩儿生了下来,果然是个男孩,他是先帝的太子,先帝非常高兴,我由采女变成了贵人。可是从此以后,我感觉身边的敌意越来越大,为了保护辩儿安全的活下去,我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毒妇,任何可能对辩儿的生命和地位产生威胁的人,不管她想不想对我们母子下手,我都率先把她除掉。当今陛下的母亲王美人,你们都知道吧?”
何卿喘息了一阵,似乎这番回忆忏悔,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
“当初王美人害怕被我所害,怀上了皇子协后,像我一样,吃了很多次药没有打掉。后来,她把皇子协生了下来,我一见到是皇子,想到当初自己生下儿子之后的心情,我想,她也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为了保护皇子协而对我和辩儿下毒手,因此,我不想坐以待毙,就先下手鸩杀了她。”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感觉十分压抑。人人心想,若是我在那个处境,我该怎么做才好?
“先帝很爱王美人,”何卿继续说道,“但是,我并不嫉妒他爱谁不爱谁,我一心只想保护我的辩儿。我鸩杀了王美人,先帝想要废我皇后之位,我买通宦官说服了陛下。陛下虽然没有废我,却从此想要立皇子协为太子,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陛下也毒死了。”
“啊!”众人一阵惊呼,莫说阿琪、周好和大小猪,就连刘辩和唐姬也吓傻了,想不到,先帝竟然是被皇后毒死的。
只有羊武不动声色。
“我以为,辩儿登基为帝,我手握天下权柄,再也不用担心皇宫里有谁害我了。”何卿继续说道,“没想到,没有了先帝,我一个妇人,根本管不了大汉天下。直到董卓把我送进永安宫,命人给我献上一壶毒酒,我才明白,我十几年来所拼命拿到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别人毒死自己,也不用白白接受这十几年的煎熬。”
“阿母!”刘辩听了母亲这番肺腑之言,伏在母亲怀中痛哭失声。
“阿辩,你不怪阿母毒死你阿翁吗?”何卿问道。
“我不怪,我不怪!”刘辩哭着答道。
何卿抱着刘辩哭了一阵,继续说道:“说来我还得感谢阿琪。”
“啊!”周好等人又是齐叫起来。
“感谢我?”阿琪此时心中怨恨已经差不多消散,对何卿剩下的只是同情可怜。
何卿用手帕点了点眼泪,笑道:“阿武给先帝看病时曾见过我一面,我那时起对他暗生情愫。那天阿武进宫,我曾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为了去救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去救你。他对我并没有任何想法。”
阿琪听了满脸殷红,低下了头,想到那天羊武毕竟是专程去救自己,在这点上自己总算胜出何卿一筹,一股幸福感涌上心头,不禁抬头望了羊武一眼。羊武也正望着她,对她笑了笑。
何卿道:“若非那天阿武进宫救你,恰好撞见了我,我也就没有今天了。阿武了解董卓为人,那天把我从宦官手中救出来后,提醒我董卓入京将对我不利,我求阿武救我母子,阿武答应了。那晚我在永安宫万念俱灰,正准备喝下董卓的毒酒,正好阿武赶到,把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阿琪小声道:“那也不用感谢我,是阿武心软,又不是我让他救你。”
“阿琪,我真羡慕你。如果十几年前我能像你一样,在怀孕之前遇上阿武就好了……当阿武从我手里夺走那壶毒酒之后,以前的何太后就已经死了,活过来的何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何卿向羊武望去,说道,“阿武救我时,我当时还担心他会利用我和辩儿,号召天下人跟他一起起兵讨伐董卓。”
“啊,难道你不想除掉董卓吗?”小猪问道。
何卿道:“岂能不想,我日夜希望董卓被人五马分尸。只是,我从那晚开始,就只想做阿武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想再做何太后,也不希望辩儿再做皇子辩,弘农王。”
众人听了,心想,何卿果然已经彻底放下了权力和地位。
大猪道:“阿武才不是那样的人。”
“大猪说得对,阿武太善良了。”何卿说道,“阿武救出我们母子之后,让我们隐姓埋名保护起来,从未打算利用我们来实现任何个人野心,我和辩儿从此也不用担心被人害,也不用挖空心思去害人了。”
羊武说道:“阿卿,你放心,那样噩梦般的日子,我不会让你再过了,我也不会让阿琪、阿好、大猪、小猪她们去过那样的日子。”
何卿道:“谢谢你,阿武。”接着扭头对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阿琪说道:“阿琪,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担心我会害死你们,我也不怪你,这是我作恶多端的报应。我反正已经死过了,我又怎么会怕死,如今辩儿有阿武帮我照顾,我了无牵挂,可以安心去还清我所有孽债。”说到此处,何卿哭道,“只是求求你,在我死后,你可以原谅我,在我坟头叫我一声阿卿姐,我就算死了,也只想做阿武的一个普通的女人,做你的一个好姐姐。”
“何……阿卿姐!”阿琪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与何卿抱头痛哭,“我原谅你,你不要死,不要死。”
阿琪在宫中这么久,自然明白后宫斗争的残酷。刚才听了何卿一番陈述,想想自己性格懦弱,当初要是不幸像她一样在宫中怀孕生子,终不免被人害死。何卿只不过性格倔强,不甘心被害而反抗,最终扭曲了自己而已。如今她既已弃恶从善,又何必要逼死她。
二人正哭得伤心,突然小猪叫道:“哎呀,不好!”
众人一齐扭头看她,连阿琪和何卿也止住了哭声,疑惑地望着她。
小猪道:“阿武把皇帝、皇妃、太后、美人全都偷出来了,我们家变成小皇宫了,这羊氏别业变成小朝廷了。”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连何卿和阿琪也忍不住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