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无所顾忌惯了。
何曾受过半点怠慢,何曾被谁夹枪带棒的讽刺。
他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听过。
更别提被人当面毒舌,骂个狗血淋头了。
激怒之下,苍夜流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七窍冒烟。
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男孩却丝毫不为所动,手猛然间向前一推,把小太子推出老远,再一次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个四仰朝天。
手臂抱怀,笑嘻嘻的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半点不把对方的火气放在心上,“我叫她乖宝怎么了?她就是我的乖宝,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乖宝乖宝,乖宝乖宝……气死你。”
叶沐歆眉峰蹙紧,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头快要疼的爆炸了。
那一声又一声的乖宝,仿佛是开启一扇大门的钥匙。
小男孩每喊一声,阻碍着她开启记忆之门的障碍便薄弱一分。
她的头好痛好痛。
一丝快意,却藏在这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楚之中。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完全没有阻止小男孩的意思。
就连苍夜流明显的控诉眼神都忽略掉了。
得不到帮助的苍夜流怒不可遏,大叫道,“她不是你的乖宝,她是我的,月是我的未婚妻子,很快也会是我的太子妃。”
小男孩先是一愣,紧接着叉腰狂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前仰后合无法抑制。
他的眼睛里全是雾气,宛如听到了世上最最好笑的笑话,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她……她是你的未婚妻?还……还……还太子妃?”
“哈哈哈,天啊,乖宝,你打哪儿捡来的大活宝,太搞笑了吧!”
“毛还没长全呢,居然就做梦着娶媳妇了?”
“哈哈哈哈,喂,小太子,拜托你醒醒,虽然现在是晚上,可你根本没睡着吧?”
“既然没睡,千万别白日做梦了!太搞笑了。”
苍夜流的脸色由红转黑,要不是打不过他,他真想冲上去,一拳砸碎小男孩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整个宿日国的子民都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宿日国未来的太子妃,不信……不信你问问月。”
他期待的望向叶沐歆,希望她能站出来说几句话,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一看之下,却又不由的失望了。
叶沐歆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这边,她不停的捏揉着眉心,很不舒服的样子。
小男孩柔声细语的安慰,“乖宝,你觉得头痛吗?来,让我帮你按摩一下,什么都不要想,把思维放空,你听我的指令,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没错,就是这样,你做的非常好。”
叶沐歆忽然间出手,猛然间捉住了小男孩的手腕,额头已然是大汗淋漓,“你喊我什么?”
小男孩被她捏的有点痛,她的五根手指,深深的嵌入到他的手腕间,白皙的手腕,瞬间变了颜色。
不过这点痛楚,小男孩满不在乎,他更关心是叶沐歆,她神情很不对劲,汗如雨下,额头的血管隐隐暴起,细看之下,太阳穴一抖一抖,抖的极有节奏。
“还是很痛吗?”他紧张的问。
叶沐歆咬着牙根,恶狠狠的咬着,红润润的唇瓣透着浅浅的青色,整个人都绷紧了,“我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乖宝?”小男孩眨了眨眼。
“再说一次!你喊我什么?”她哆嗦着。
“乖宝,乖宝,你别吓我,乖宝……”他一连喊了很多声,眼中的担忧越来越盛。
“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叶沐歆一阵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坐姿都快维持不住了。
小男孩更加的紧张,不过仍旧乖乖的回答,“楚凌天。”
啪……
有什么东西,碎裂。
她清楚的听到,那响亮的声音,在脑海里出现。
头痛。
忽然间停止了。
前一秒,剧痛难耐,不可忍受。
后一秒,一切令她不舒服的感觉,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她像是落入水中的旅者,匍匐着爬上了暗,浑身都湿哒哒的。
看上去,虽然狼狈,无措,但她的眼神,明显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犀利,敏锐,黑亮黑亮,即使在夜色浓厚,也挡不住那双眼眸透出的光华。
一束月光,透窗而入,落在她身上。
叶沐歆缓缓的坐正了身子,手臂撑住桌案,好半晌,便维持这样的姿势。
呼吸,呼吸,呼吸……
“乖宝!”楚凌天收敛了玩笑之意,迎上前去。
顾不得再嘲笑苍夜流,他的眼中,只剩下叶沐歆。
又过了好半天,叶沐歆唰的对上了他的眼,朱唇轻启,“小舅舅。”
楚凌天大喜过望,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没错没错,这种冷淡中透着亲切的嗓音,不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叶沐歆还能是谁!
他乐的手舞足蹈,快活无比,“乖宝,你终于迷糊过来了?你总算是认得我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还记得大沙暴那天吗?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发现咱们被冲散了之后,立即掉头去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还以为……后来我一想,我家乖宝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我想既然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一次,就一定能够找到你第二次!”
他一把抓住叶沐歆的手,掌心里全是汗,湿漉漉的贴住了她的手背,“瞧,我说的没错吧,我果然又一次找到了你!”
一番话,讲起来轻描淡写,其中的艰辛与忐忑,又哪里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叶沐歆微笑,眼神那么亲切,“小舅舅,谢谢你。”
这便是亲人的感觉吗?
如果天底下有个人,永远都不会放弃她叶沐歆,永远都以她叶沐歆为优先考虑,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必然不会选择背弃她,那个人,一定是楚凌天。
楚凌天嘿嘿傻笑了老半天,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呀,只要你安好,舅舅就安心了。”
苍夜流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小脸上现出巨大的震惊。
他他他,没听错吧。
这个极度令人不爽的家伙竟然是月的小舅舅。
天!他做了什么!
刚刚在冲着心爱之人的舅舅挑衅?
又嫉又妒的冲心爱之人的至亲发飙?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和月的感情一点不稳定,现在又得罪了她的亲人,追妻路漫漫,他却离终点越来越远了。
不行!
绝不行!
他不想失去月,必须得做点什么补救。
小正太心慌意乱。
完全忽略了身为神殿巫女,为何突然间会冒出来个舅舅。
毕竟只是个孩子啊,心慌意乱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追究因果。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全心全意的思索挽救的对策去了。
叶沐歆却似完全忘记了木屋内还有个为她痴迷不已的小太子在,她望向了窗外,关注点落在了半空中激战不休的两个男人身上。
那道紫色的光团是墨北凰。
如果不算那些追杀她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个男人是她重生在这个世界上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是的!她的记忆恢复了。
不止是之前忘掉的东西回想起来了,就连之前被墨北凰设下的禁制,也一并消失掉了。
她清晰的记得初来到铸天大陆时,还未适应新的身体,便踏上了无穷无尽被追杀的道路。
她自然很强,在原本的世界之中,已鲜有敌手。
可到了铸天大陆后才发现,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是变态级的人物。
连最最弱小的那些不入流角色,她都不一定打的过。
叶沐歆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谷底。
没有抵抗的能力,想要保全性命,便只有逃啊逃,不停的逃。
就是这样,都逃不掉。
那一剑,透心而过,几乎当场要了她的命。
她极尽全力,才勉强又一次逃掉,但已是奄奄一息。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墨北凰,那时,他脸上戴着面具,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在她快要死掉时,他从天而降,来到她面前。
严格来说,墨北凰对她,其实有着救命之恩。
他戏弄她,逼迫她,连救治她的方法都诡异的可怕。
那是一段能够回忆起,却一点都不愿仔细回忆的过去,她被墨北凰几次殴揍吐血,死里活来,遭足了罪。
与其说是医治,不如说是凌虐,残酷的用各种方式击打她,然后再泡特制的药水,睡上一觉后,伤痕立消。
她并不认为那是医治,但墨北凰却坚持除了那种方式之外,没有其他适合的办法治好她的伤。
身体孱弱的她,根本阻止不了他施暴。
一个月,脱了几层皮。
真像是在十八层地狱里一层一层的‘畅游’了一次。
那时的墨北凰,与她之后遇到的墨北凰,除了长的一模一样之外,脾气、性格、气质乃至为人处世的手段都截然不同。
若非她亲手打落了他的面具,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以及那双不容错辨的银眸,她真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她伤势好了八分,接近痊愈。
却又被他再次穿心一剑,又一次重伤。
她记得他说,这致命的一剑,是他送给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