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车经销商那里,父亲与那个推销员针锋相对、不断杀价,商量很快升级为争吵,可为什么我却一点儿都不惊讶呢?每次父亲提出一个新价格,那个推销员都得跑去跟他们的经理商量。父亲的拳头松开了又握紧,握紧了又松开。
那个推销员和我父亲最后终于就价格初步达成一致,我离梦想中的车只有一步之遥了。父亲戴上眼镜,最后看了一眼书面协议,他的手指顺着列出的费用清单一路而下。“等等,这是什么?这44.99美元是干什么的?”
“这是书面协议纸张费。”销售员说。
“这不是我买的纸,这是他妈的你的纸。你他妈的,你自己的破纸,你自己付钱。”
那个推销员却并不忌惮我父亲恶劣的语气。他们开始恶语相向,漫骂声肆虐。我能在父亲的眼里看到那种同他打倒那个卡车司机时一样的表情,也许看到这些车,他就感到了以前在马路上会感到的那种愤怒吧。
“爸爸,这辆车价值3.7万块,你有必要为这区区50块的费用吵吗?”
“他们是在欺负你,安德烈!他们是在欺负我。我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骑在老子头上撒野!”
他冲出那个销售员的办公室,冲到了主展厅,那儿的经理们正坐在一个高高的柜台旁。他朝他们尖叫:“你们以为你们躲在这里就安全了?啊?你们以为躲在那个柜台后面就安全了?有本事你们出来!”
他的脾气上来了,仿佛真的准备一个人单挑那五个人。
母亲抱住了我,对我说:“我们只能到外面去等着了。”
我们站在人行道上,隔着店铺厚厚的玻璃看着父亲在那边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地发表着长篇大论。他时而捶桌子,时而挥舞拳头,我觉得自己正在看一部无声的恐怖电影。感到尴尬的同时,我也有轻微的妒忌。我希望我拥有父亲的怒气,我希望在遇到强劲的对手时,我也能爆发出我的怒气。我想知道如果在打比赛时我也能拥有这样的怒气并且朝着球网发泄我的怒气会是怎样的情形,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事实上正相反,不论我怎样生气,我都只会冲着自己发泄。
“妈妈,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唉,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些年来,他没被人杀死,没有进监狱,我想我们已经够幸运了。希望这次不会惹上那样的麻烦,希望这一切都会过去。”
除了我父亲的火暴脾气,我还希望我能继承一部分母亲的镇静。
第二天,菲利和我又到了那个汽车经销商那里。那个推销员把钥匙递给了我,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跟你父亲真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尽管我知道他是在说恭维话,但是我却有点儿被冒犯的感觉。开车回家的路上,拥有梦寐以求的克尔维特的喜悦已经被冲淡了。我告诉菲利,事情从现在开始会有所不同的。我驾着车在过往的车流中穿行,然后我加快了速度,对自己说:是时候了,我要自己掌管自己的财务,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