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说要给孔南飞请封、配人手,今儿真就请回来了,还真配人手,十二个,貌似都是高手。
这一队人带出去寻事儿,不得将陈谅王打的满头包啊,那几个小痞子哪里还敢招惹她啊。
丫丫个呸的,皇家为了圆一件荒唐事,随便就做下一件更荒唐的事,这什么世道啊,腐败!
不过,孔南飞并未简单的陷入拉风意淫中;她很清楚,这一手段,和招安差不多。
没招安,没戴上大宋的臂章,梁山泊一百单八将,可以自由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己就是土皇帝;唯一的不好就是土匪山贼,名声不好听,可能被所谓正派、正方弹压。
被招安了,进入正方正常体系了,一千零一页的法典带条条框框,犹如一千零一个紧箍咒,咒的孙悟空成了斗战神佛,再也不是那个敢于闯天庭闹地府吃掉太上老君五壶丹药的叱咤风云美猴王。性格被磨掉了,这个人也就成了制度的鹰犬,其本身,已然死掉。
似乎,梁山泊和孙悟空,除了被招安,便没别的出路。要说有,那就贾宝玉出家,林黛玉死亡。生动活泼的世界,从来只存在于童话,这是谁的悲哀?
不知道。
孔南飞寻死一番,淡然说道:“我不要理想了,我也不要鸡屎。你们硬要塞给我、硬要逼我,就算活着,我已死去。”
看皇帝、皇太后、韩贤王摆出一副如来和太上老君的强者架势,随便将不爱听的就当疯子、弱智或者小孩子,孔南飞并未大声叫嚣,但这种淡然,透着一种深深的厌倦。
你们都知道我不想嫁给韩贤王、不做小后妈,还要来假惺惺,有啥意思?
虚伪!
闹不过你们人多势众力量大,上天给了我活着先死的权利,或者假装自己是弱智,同流合污。
孔南飞从积极抵抗到消极不合作,搞得气氛有点僵,她才懒得管。你们都要脸,只有我不要脸,什么玩意儿!
韩贤王忙说道:“母后、皇兄恕罪。她昨儿没吃饭,夜里又认床,刚又淋了雨,可能不大舒服,臣先带她下去歇着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孔南飞垂着头,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男人啊,拜托你能不能一刀捅死我?拜托你能不能一刀让我捅死?烦透了!
皇帝和皇太后对视一眼;皇太后按捺住不悦,勉强安排道:“让罗御医和朱御医一块来给她看看。以前挺贞静温雅的一个孩子,落水之后,就性情大变。你自己也记得吃药、记得吃饭。”
韩贤王忙谢恩,礼数周到,毕恭毕敬。
在孔南飞看来,他就像是班上的优等生,按部就班,什么都做得很好,无可挑剔,就是没有自己的脾气,跟她以前一样。似乎从一出生,就是努力做个让别人满意的好孩子,在家不让父母失望,上学不让老师失望,工作不让领导失望,唯独没有自己的存在。
孔南飞忽然不要做好孩子了,张嘴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刺穿庄严肃穆华贵威严的金殿,割裂重重秋雨寒风沾湿的束缚,一直飞到九天之外,去质问上天的压抑,直想将一切都打碎!
韩贤王忙将孔南飞抱走。
孔南飞喊够了,像是所有的生命已经喊将出来,然后已死的天鹅一样,毫无生气的,蔫了。
哀莫大过心死。
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撒泡尿和一团泥巴做一个我喜欢的纯洁的一手男,跟他相识相恋结婚生子,所以要做一对泥巴娃娃,做好了偷偷塞到人家砖窑的火口去烧,希望能烧的和砖一样,粗糙点不要紧,能比泥巴更天长地久就好。
世上最不幸的事情,就是被八抬大轿抬到皇帝家里,天天被八十个人围着,日日被韩贤王宠着。这时候,自己就是那团泥巴,任由他搓扁揉圆,就是没有自己的生气。
孔南飞想,我要回去从那砖窑将所有泥巴团都找到,然后打个粉碎!
老家的砖窑,瓦窑,总冒着一股熟悉的硫磺味道;据说煤不纯,就这个味儿,浓郁鲜香梦里都呛的让人想落泪。还有踩瓦窑泥的牛,用版筑墙、方言叫“雍祥”,先父辛勤忙碌的身影,他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晕染开一张和他类似的脸,却离她很远……
现在的文明,一切都很好,唯独没有父亲背着她满山找布谷晓(一种种子)的幸福。学校农忙假要交布谷晓,父亲一定要在深山找最好的交上去,他是老党员。学校植树节要大家带杉树苗,先父会在自家地里挖最好的树苗给她带上,是全学堂最好的。累了的时候,在泉水窝里用粗大的双手掬一捧清亮的泉水喂到她嘴里,父爱,却在指尖一滴滴的逝去……
“怎么了?不要难过,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韩贤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拭去,磁性温柔的声音里满是父亲一般的疼爱、宽容、无私。
还是这间房间,精致的装饰陈设,奢华的阴沉木卧榻。孔南飞躺在那里,死气沉沉;韩贤王坐在榻边,细心的照顾她。朱御医和罗御医都来看了,孔南飞一切正常,就是表现不正常。
韩贤王让他们去开几服药给孔南飞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孔南飞任由人家怀疑她神经病,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今儿唱李纨;闻言茫然失落的应道:“我想出家。”
“傻孩子,好好的,出家做什么。皇兄罚杜简王和陈谅王两年俸禄,给你补身子。你想怎么罚菜市场那些人呢?”
韩贤王一边用温热的手巾给孔南飞抹泪,一边温言软语哄孩子。
孔南飞真想抓起毛巾砸他脸上,不过这一招没用,她还是算了。至于菜市场那些人,她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鹰犬满天飞满地跑,哪里轮的上蚂蚁来顶罪;我也命如蝼蚁,管不上。”
一句话将韩贤王冲到墙上,反正不用孔南飞给他面子也大得很,这么大一场闹剧,他竟然可以处理的滴水不漏,你丫的就是个变态!
韩贤王神色非常正常,依旧和风细雨的安慰她、话接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那要不抓几只鹰犬,让他们去管乌鸦,让乌鸦去管蚂蚁?谁管得不好下次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下次让他们坐牢,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