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正式住院的那天,是慕容静舞蹈比赛的最后一场。
地点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家酒店大厅,她很早的就到了,站在后台通往前台的走廊上,她瞥了一眼第二排的几个空座,那是主办方留给亲友团的位置,看舞台看得很清楚,可惜慕容静没有等来她的亲友团,蒋子南在医院陪着向北做最后一次康复手术,余爸和继母那晚之后一怒之下飞回了加拿大,他们临走前只留了一句话:让慕容静自生自灭去吧。
或许他们已经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了吧。
慕容静站在镜子前面数着数,再有三十秒就该她上台了,她突然觉得生命最灿烂的一刻不过只有她在舞台上起舞的四分钟,谢幕、下台又是一片荒芜。
慕容静听着主持人喊她的名字,然后就是热烈的掌声。
这也不奇怪,她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亲友团,但是前几场比赛完美的舞姿已经让她赢得了大半观众的心,她在进入决赛的舞台上发表入围的感言是:我在用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完成我唯一可以绽放青春的四分钟。
她说完这句话后,台下是长时间的静寞。
或许所有人都在想,这个年龄只有十九岁的女孩为什么这么凄凉?而评委也终于发现,她的确只有在舞台上,才像是青春里有梦想的孩子。
慕容静的这支舞蹈,跳得很完美。
她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展开双臂的飞翔,还有跪在舞台中间自刎流泪的定格,都像是真正的舞者在用生命去表演,灯光直直的打在她脸上,泛起了哭过之后清水般的痕迹,她在灯光里微笑着,像没有烦恼与阴暗童年的天使,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为她鼓掌欢呼。
可就在这一刻,慕容静的笑僵住了,她看见了郑伟,带着自豪的为她笑着,那瞬间慕容静觉得她十九年的落寞时光都如此美好与值得。
她想,不如就跟这个男孩的脚步去逃吧,逃到天涯或者海角,逃到世界尽头的终结。那里从来不缺少蓝天的浩瀚,那里是青春可以变蓝的海面。
门在下一刻被打开,破门而入的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一边高声叫着“别动!”一边寻着郑伟的方向奔过来,所有人一片哗然。
郑伟愣了几秒立刻脱下外套,他回身朝最前面的魏明成扔过去,然后不顾一切的向慕容静跑来,他只想在眨眼间就到她身边,却不能碰她,四条命案的手已经不配拥有慕容静纯净的天堂。
接下来慕容静永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注定要像噩梦一样纠缠她一辈子,她终于真正的听到了枪声响起的声音,短暂,闷哑,又让人彻骨的绝望,她看见一阵烟,像流星的尾巴那样,闯入了郑伟的身体,伴随他倒地的巨响,血流成河。
郑伟,你还记得第一次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莽撞、惊慌。
你扬起脸丝毫不畏惧那个高大的身躯,我躲在你背后,他气势汹汹的透过你瞪着我,要抓我回家,你倔强的顶住他,不肯让他靠近我,然后我就听见你说:“这片地盘是我的名字,她也是我的了。”
那一刻,我就记住了这个有点坏的男孩,你眉心间一颗泪痣,成为我再寻找你的记号。
你曾告诉我,男孩子眉心间有痣不好,是为情所困的苦情痣。
我笑你才多大就懂得儿女情长,你靠过来抱住我,叫我傻静儿。
时光太快了,一眨眼,你变了样,却还能回到最初,躺在我怀里。
慕容静颤抖着身体,她看着自己白裙子上的鲜血,胸口还依稀能感觉到郑伟微弱的呼吸,她低下头,却怎么也吻不到他的把颗痣。
“静儿......天、是不是亮了?你看......”
郑伟指着门口投射进来的一束亮光,“你说......下辈子,码头桥旁的花,还能开得这么好看吗?”
慕容静捂住嘴,眼眶里是充盈的泪水,她拼命的点头,点到郑伟的手垂下去,点到自己也失去了力气倒在他冰冷的怀里。
这一天,八月二十一号,距离郑伟的十九岁,还有三天。
十九岁,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下辈子,郑伟,你忘了,生命与青春,向来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