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天籁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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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次日。

忘忧谷清心小筑的出口处站着静娴师太和峨嵋的弟子。她们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出谷。此来是最后的作别。

越过碑界向谷中望去,只见那花草仍在,但经过浓烟的熏陶,已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怕是还得等上好些日子才能恢复的了。静娴师太望着这残花败柳、空无一人的山谷,不禁悲从中来:她就在这空寂的山谷中孤独的呆了十年么?自己当年的决定,真的是为她考虑还是只是因着自己的私心作祟?

大弟子芜华见她的神情,知道师傅又是想到了“那个人”,忙赶上前伸手去扶。却被静娴师轻轻太推开。

静娴师太回头对众弟子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是该让你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芜华,芜云,芜霜,芜筝,你们都是知道的。其他的人,你们除了这四位师姐,还有一位你们未曾谋面的师姐,她住在这里——”说着,手指向那空谷中:“一个人住了十年。”

其他弟子们闻听此言不觉一惊。她们从未听师傅和师姐们说起过还个师姐,而且是住在离峨嵋这么远的忘忧谷中。她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不回峨嵋呢?

只听静娴师太缓缓说道:“你们的这个师姐,她叫芜纤,本名叫宫越琳。”芜华,芜云,芜霜,芜筝四人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满脸的沉重,她们的思绪随着师傅的话语回到十年以前——

“十年前,也是明媚的阳春三月。那日,我接到少林方丈玄苦大师一纸信函,连夜带着五个弟子赶往嘉峪关。经过几日的奔波,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少林、武当、崆峒、华山、忘忧谷、丐帮、岐魔教等几乎所有江湖上能叫出名号的教派都到了哪里,还有不少正日夜兼程赶来。当年的境况并不亚于昨日里的忘忧谷。很多西域,南疆还有北国的帮派也是派出了好手前来。玄苦大师的信函上写得不是很详细,但里面提及了前朝皇帝的陵墓——也就是窝阔台汗埋葬的地方。”

静娴说到此,顿了一顿,刚要接着说下去,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众人一回头,见是玄苦领着众少林弟子来到此间。玄苦上前与静娴见过礼后,转身对大伙说道:“这件事,我的弟子也问过好多遍了。今日,就在此一并了了吧。”

玄苦接着道:“那日,我的确是飞鸽传书给峨嵋,因为我的师弟,也就是你们大多未曾见过的玄清师叔,在追查岐教二十多年来,终于找到他们的总坛所在,可能是由于时间紧迫,他传来的消息也不是很详细,只是通知我尽快赶赴嘉峪关。说是岐教教主在嘉峪关出没,身受重伤。”

众人听玄苦的话,都微觉奇怪:这岐教的总坛,怎么跟窝阔台汗的陵墓有关?只听他继续说道:“这岐教源于北国,但数十年来,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人而创,其总坛在何地也是武林的一个迷。歧教在短短的几年间发展成一个武林大教,实力实在是不可小窥。我那师弟,也正因为此才孤身犯险,入到岐教活动频繁的昆仑山一带打探,后来终于被他探知,这岐教很可能与前朝的北元有莫大关系。该教就是因为得到了失传已久的《蒙古秘史》的一部分,才有如此辉煌的成就。”

玄苦说到此处,唱了回佛号,继续对惊愕不已的众人说:“此事关系重大,玄清师弟跟踪那岐教教主到嘉峪关附近,信件就断了。他的最后一封信既是让我召集武林所有正道朋友,到嘉峪关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我深知我这师弟为人执着、处事冷静而慎重,所以,我一接到信函,就通知了包括峨嵋在内的所有正道中人,赶往嘉峪关。也修书一封给当年的忘忧谷主方无忧。此番动作甚大,也引得江湖上的邪门歪道争先恐后的赶往嘉峪关,以为是夺得什么宝贝。”

静娴师太接过话,道:“不错,岐教存在二十余年,虽然不曾危害武林,但它势力广博,如果真是前朝余孽,则是非除不可!但这么多年来,我等也只是猜测而已,真正的证据却是没有的。”

玄苦点点头道:“我师弟苦查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们的教主现身,当时他身受重伤,逃到嘉峪关附件的一个洞穴里。我师弟便候在洞口,想等他出来。不料,却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那便是,这洞穴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直通地底。我师弟起了疑心,便犯险进到其中,发现这洞通向的,居然是一个陵墓!那陵墓入口被巨石封死,门上写着一串蒙文,意思是,窝阔台汗之墓!他见进去不了,就退到洞口守候,并通知我赶去,定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岐教的面目。而当我赶往嘉峪关的途中,他却再也没有信件传来,整个人如石沉大海般,没了音讯。”

两派弟子听得这番话,俱是心惊不已。如果真如玄清所说,岐教是元朝余孽,那么,以岐教这么大的声势,造起反来,不又是闹的个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

玄苦说道此,叹了口气:“无奈我那师弟,为这苍生辛苦奔波二十余年,最终却不得善终!阿弥陀佛!”

大家听得玄苦这番感叹,莫不猜疑:怎的这玄清师叔最后竟遭到岐教的毒手了?

只听玄苦接着说道:“我们少林和华山先到那里,其后,是岐教在昆仑山一带的分教,白虎堂。接着就是忘忧谷的方谷主,只带了一个弟子,也就是后来的忘忧谷主方乐天,飞骑赶来。而后,丐帮、峨嵋、崆峒还有江湖上能叫出名号的帮派悉数赶到。大家站在那个山洞口,相持不下。我们在洞口等了三天,终于决定,由各派分派一个弟子,入到洞中。唉,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玄苦回头对少林众僧道:“我派出的,就是你们的大师兄,悟然。而静娴师太派出的,就是在这清心小筑里一住十年、当年峨眉派最小的弟子,宫越琳。”

听到这个名字,静娴师太紧闭上双眼,陷入回忆中。

当年,静娴师太的手指正欲指向大弟子芜华,哪知一道白影飞快闪到芜华前面,只见宫越琳甜甜的对她一笑道:“师傅,我去吧。那洞里黑乎乎的,指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吓着师姐的!”静娴师太正欲摇头,突然见那少林,华山均派出的是年轻一派最优秀的弟子,微一沉呤,点了点头,道:“去吧!”

各派均选定了人选,只有忘忧谷主方无忧没有动弹。方乐天轻声对他请求,但他只是摇头,并不关心洞中情形,似乎此来只是为了看热闹。

众人也不便多说。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为本门争光了。听得玄苦一声:“进!”大家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

静娴师太的关切之情写在脸上。她当然知道所有陵墓里,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何况这个洞通向的很可能是岐教的总坛!她的手抬起,想唤回最后一个走进的宫越琳,但最终,手还是放下了。

静娴师太回忆到此,长叹一声,下面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下面的,就由老衲来说吧。”玄苦大师接过话来,继续说道:“他们进去了约莫半小时,在大伙等得极不耐烦的时候,突然洞口白衣一闪,便是宫越琳一人出来了。只见她面露惊惶之色,衣角带有鲜红血迹,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斗,手中紧紧拽着一件物事,站在洞口望着众人。当时老衲亦担心洞中情形,便上前一步准备详细问一下,就在此时,只听到地底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像是炸药爆炸的声音。旁人还来不及反应,宫越琳已是一个转身,作势往那洞中钻去。其时,炸药的威力早已从洞内传出,我们隔着洞口十米开外都感到一股巨大的热气迎面扑来,几欲让人站立不稳。”

两派弟子听到这里都不觉心惊。想那炸药威力何其巨大,待在洞中的众人生还希望何其渺茫,那宫越琳却冒着危险往里面钻,不是送死么?

只听玄苦继续道:“多亏忘忧谷主方无忧,及时拦住宫施主,不然,哎!”说罢长叹一声。想起当时惨状,不住摇头。

“下面的情形,还是由我来替大师说吧!”

只见峨嵋大弟子芜华站到中间,道:“如果当年,不是宫师妹替我进入那幽暗可怖的洞中,那未,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同你们讲这一切了。

“那日,小师妹从洞内出来时,我见她先是望着师傅,像是有什么话却不好言语,后又扭转头来看着玄苦大师,像是有极苦的事情压在心间。我从未见她如此。待她听到巨响要冲进洞内的时候,亏得方谷主飞身上前阻挡才未酿成惨案。哎,可怜我那师妹,竟急得晕了过去!洞中的火药扑出,大伙急速后退,等了很久,待那阵势消减才派人下去查看。无奈……”芜华的声音在颤抖,纵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完当时的情形也已面色煞白。

“他们都死了么?”峨嵋最小的弟子芜青抢上前来问道。

芜华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那洞受了巨大的震动,地底下的部分完全坍塌,入口都没有了,何来逃生之人?小师妹是那日里唯一一个从洞里全身而退的人。”她讲完,长舒一口气,但紧接着眉头微锁,欲言又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有时候,我倒觉得,当初,还不如让她也那么去了。”众人一回头,见是静娴师太已经稍稍平复了情绪,喃喃道:“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孤独的呆上十年,夺取了她的自由,还……”她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终于说出了她憋在心中十年的话:“还夺去了她的灵魂!”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上前说道:“师太不必太过自责。当时情形,也是迫不得已啊!”玄苦叹了一口气回头对众人说道:“当年我们猜测,那洞内定是发生了极为可怖的事情,很有可能歧教教主就在里面。老衲想等着宫越琳醒过来然后问清情况,可谁知她经受了刺激,连师太也不认识了。老衲便提议让师太领着她回峨嵋静养。但是……”

“但是,除了大师,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宫师妹回峨嵋。他们说,宫师妹只是短暂的神智失常,一旦恢复,那么,我们峨嵋就是唯一可以得到那本什么《蒙古秘史》的了!”

大家回头一看,见是说这话的正是峨眉的二弟子,芜筝。只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摸样,仿佛面对的是当初那群强加胁迫的武林人。不过大家也在心内疑惑,怎么好好的提到了《蒙古秘史》,莫非那本奇书就在洞内?

芜筝看着众人流露出的奇怪眼神,补充道:“怪就怪师妹手中握着那本什么书的残骸页章。可是也不能就此断定师妹就一定知道那本书的下落啊。何况灰飞烟灭,洞内什么也没有了,上哪里去找这本书去?可恨那岐教和江湖上一干邪魔歪教联合起来,定要让宫师妹说出个所以然来!”

玄苦道:“唉,罪孽啊。为了一本书,竟不肯放过一个年方二八、神智不清的小姑娘!老衲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芜筝脸忿忿的道:“最最可恨的莫过于忘忧谷的方无忧!居然趁火打劫说什么用‘锁魂针’封锁师妹的记忆,这样岂不是让她跟废人无疑了么!”

“住嘴!”静娴师太连声喝道:“当时的情形,若不是听了方无忧谷主的话,封锁她的记忆,并把她留在忘忧谷,你师妹那能活到十年后?”

芜筝还想辩驳,但看到师傅那张铁青的脸和芜华师姐制止的眼神,便闭上了嘴。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宫越琳困于此十余年,就是为着这个事关武林的秘史。

山谷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所有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都陷入回忆中,而没有亲眼见到当年情形的人,亦在心里想着当年那可怖的场景。那个唯一幸免的女孩,却被封锁记忆,困在这寂寥的忘忧谷中十年,最后也逃不过被通天大火吞噬的命运。而这把火,浇熄了武林人对那本秘史的所有希望。

半月前,他们得到消息,说是有歧教弟子误闯忘忧谷的“清心小筑”,却得到谷主方乐天的庇护,迟迟没有把他驱除出谷。这显然有违当年武林人与忘忧谷老谷主方无忧的约定:任何人不得擅入“清心小筑”,入者,死!如今,有歧教的人进入,如果被他窥得秘籍,那天下定然动荡。

千里迢迢赶来忘忧谷,有的,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有的,是为了见想见的人;更多的,则是为了那本代表无尚权势的书。

大火把一切淹没,希望,欲望,还有,刻骨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