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了茶楼,低着头缓缓的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听了方才说书先生一席话,想起了往事和辞世不久的恩师,心中不禁黯然,也便没了四下流连参观的兴致。
这少年姓常,名凌云,师从单天鹰,此次便是从单家堡南下而来。他由母亲领着,自小在单家堡长大,虽然除了单天鹰很少见到其他人,但心中早已把单家堡当作自己的家。一年前,母亲突然要离开,说是南下请父亲一起来接他回家。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心中自是高兴,也有不舍。但母亲既然决定要走,便有她的理由。从那日里就盼着母亲早些回来。这一盼便是一年。三个月前的一日,当他来到平日里和单天鹰约好的授功之处,等了整整一天没有等到。待他寻到大堂时,听到一片的哭声,才知道单天鹰已经过世。单家堡没有了龙头和当家,也便分了家,不复存在了。他四下无依,只好打点了行李,带着母亲留下来的只字片言南下,希望能找到母亲和自己真正的家。
他一味低头向前走,不觉已出了闹市到了城郊。行人渐渐少了。宽阔平坦的大马路也蜿蜒成荒草凄凄的驿道。他停下脚本抬头望着前方,这便是出了成都城了罢。下一个城市,又是哪里呢?
“铁马云雕共绝尘。”他轻声念到。三个月来他沿路打听,鲜有线索。这句诗句出自唐代诗人温庭筠《经五丈原》,全诗是: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营高压汉宫春。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下国卧龙空寐主,中原得鹿不由人。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
犹记得当年母亲在烛灯下为他缝补衣衫,他坐在一旁念起这首诗时,从不叨扰他读书的母亲突然抬起头来,微笑着要他再读一遍。
他依言重读了一遍。抬头见母亲面上泛起柔和的光,她轻声说道:“铁马云雕共绝尘,凌云,你定会见到那个美丽的地方。”她的声音温婉轻柔,但是却让人无比坚信。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母亲说会见到,那就定然会见到。
这是他与母亲唯一一次谈起关于“家”的事情。他知道,多谈一次,便多添一些想念,是以他从未主动问起过关于那个遥远的“家”的事情,还有那个他从不提及,心中却无比想念的父亲,还有与他一胞同生、早他几刻钟的姐姐。
为了早日见到他想念的人,他把这唯一的线索读了千遍。五丈原是三国时蜀魏交战之地。八百里秦川西端,太白山北麓的宝鸡岐山县,是三国时代诸葛亮屯兵用武、劳竭命陨的古战场。那个美丽的地方是在陕西吗?不是的。母亲曾说过,她很少出长江以北,那么,那个地方显然不是五丈原了。如果不是汉中,又会是在哪里呢?是诸葛亮曾经呆过的一些地方么?难道我要把他经过的地方都去一遍才能找到我的家吗?
如果知道今日如此为难,当初会不会多问母亲一些有关家的事情呢?他皱起眉,复又展颜。便这样走吧,母亲说的能够见到,定是不假。
他整了整包袱,继续往前走去。刚迈出去两步便又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见一个人站在并不宽的路中间挡住去路。
那个人逆着阳光站着,桀骜的扬着头,嘴里一根枯黄的稻草随意叼着。仿佛没有正眼看他。
常凌云知道这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见对方不说话,也便站着不动。
两人对持了良久。叼着稻草的少年显然不耐烦了。拔出稻草插到头上,淬了一口道:“他亲爹的!你哑巴啊,就不能跟你小邪哥说句话么?”
常凌云也不恼,笑着道:“等着你说呢。”
那少年一愣,哼了一声道:“算你能耐!我要同你单挑!”
常凌云见这人只比他大个两三岁,此刻一脸愤然的表情。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去,使他要同自己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