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成低下头,他内心的压力太大了。他说道:"小絮,我们也不回我家。"
为治母亲的病,手术费、化疗费、每个月的医药费,已经基本上把他在深圳这几年赚来的钱花光了。如果现在回去,他母亲肯定又是催他们快点儿生孩子,买房子安家,这两点,都需要大笔的钱,他现在根本做不到。拿了半年两千多块一个月的工资,改成感觉自己真没本事。他痛恨这样的自己。
"不回你家就回我家好不好?"
改成只得笑了笑,对她道:"小絮,我还没去过你家。"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吧,我们都结婚了。"
"回你家,肯定要办喜宴吧?小絮,我今年没什么钱。这半年业绩不好,每个月基本上没什么提成,这个地方太小,赚不到大钱。"改成的声音低低的,其实不管回自己家,还是回小絮家,都需要钱。他烦恼地抹了一把脸,想起他在深圳的时候,也曾经有过月入一万的历史,可是现在呢,在这个小镇,工作半年,基本上勉强填饱肚子。对于两个人的前途,他也觉得有些茫然。
小絮听明白了改成的话,没有做声了。
是啊,如果回家,她肯定要办婚宴的。在家里办婚宴,按湖南的规矩,闺女出嫁要办回门酒,要每家亲戚都发喜糖喜烟,发红包,烟必须是最好的芙蓉王,二十五元一包,一条就是两百多块,几十条总要的吧。喜糖自然也要最好的,里面好歹也要包德芙巧克力,那种两块钱一个的。这些倒不是最重要的,最破费的是红包。她大学毕业,又一直是家里的骄傲,如今结婚,每家亲戚至少要包五百,二十家亲戚,至少要一万。除此之外,还有办酒席的钱,现在在长沙,一桌七八百的酒席才算勉强上档次的,如果办二十桌,这又是一万多。如果没有三四万块钱,这回家的喜宴别想办得成功。
小絮语塞了。她也知道改成说的没错,到现在为止,她的年终奖五千,改成也是几千块的样子。两个人从浙江奔回长沙,不坐飞机坐火车卧铺,单车票来回就要一千多块钱。哪里来的钱?结婚是要钱的啊。
"可是我很想我爸妈。"小絮低声说着,眼睛愁苦地看向改成。
改成心里一阵难过,两个人第一次感到生计的压力。清贫就像恶作剧的魔鬼,开始戏弄他们婚后的生活。
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小絮,我向你保证,明年一定回家。等过完年,我想办法赚钱,我们三月份就回你家结婚,也不一定要等到过年,好不好?"他再次把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心里想,等过完年,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赚钱了,成了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给她过平安喜乐的生活。
小絮就说好。不说好又能怎么办呢?
大年三十的时候,小絮给爸爸打电话。在湖南,过年的规矩就是大年三十小孩子会挨家挨户地送恭喜,说着"恭喜发财"的祝福语,每户人家就会给小孩可口的糖果;大年初一,每户人家的年轻人都要挨家挨户地去拜年;到了大年初二,一家人就要带着孩子去外婆家去吃酒;大年初五,全家要在每间房子里放鞭炮,祭灶神……总之,一直要忙到正月十五,规矩很多。
小絮打通家里的电话,是爸爸接的电话。小絮笑着说道:"爸,过年了,给你打个电话,你在家里准备年饭了吧?"
爸爸在那边先是不说话,小絮正纳闷,老人却突然说道:"嗳,你妈妈来了,给她接吧。"爸爸的声音有点儿异样,仿佛不想多说的样子。小絮听到妈妈的声音,老人在那边说道:"你爸爸想你眼睛都红了。"小絮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她爸一直很疼爱她,从小到大,当她掌上明珠一样地爱着。老人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反复对她说过,"大学毕业了,就在长沙找个工作,你在眼前,爸妈也好照顾你。"她执意来浙江找工作的时候,老人送她到车站,一直在唉声叹气,没有半点儿开心的样子。如今想来,她已经三年没有看到父亲了。
因为已经声音哽咽,小絮匆匆说了句:"妈,我在这边都好,明天再给你们打电话拜年。"就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来,她呆呆坐在那里,眼泪却一直没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