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近的距离里,罗哲明看着左祎。因为虚弱,让她原本有点儿泛黄的脸反倒显得有些白了。她留着时下流行的BOBO头,如今鬓角卷起,显得有些凌乱。她个头小小的,坐在驾驶位上开车,为了让身子高一点儿看清前面,座位上总是要垫着东西。
罗哲明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心里有无数的想法冒出来。这个女孩是爱他的,这些年,他很感激她。他原想着爱情就是那么回事,过不了几年就会忘记磨光,旧的感情忘掉,新的感情生出来,野草一般,一茬一茬的。不管和谁结了婚,万变总是不离其宗。对于左祎,尽管他没有感情,可是想着时间久了,慢慢地,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的。可是他现在却明白,如果能爱,一开始他就爱了,在她小的时候,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的时候,如果不能爱,不管两个人贴得多么近,手拉着手,晚上同睡在一床,他也仍然是不爱她。
对于左祎,他的内心是愧疚和自责的。可是自责过后,他却又有一些恼怒。如果当初不是她死缠烂打地非要嫁给他,他也许就不会和她结婚了;如果娶了小絮,母亲是那样喜欢小絮,心情一高兴也许就不会复发了。如今的情形看来,也许当时他结婚的决定是错误的。罗哲明想起小絮,如今他们变成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各自嫁娶,仿佛再也没有任何重续前缘的可能了,他的心里不由空空的。
在罗哲明呆呆地看向左祎的时候,左祎也注意到了。她心里一阵甜蜜,一丝笑容也慢慢浮在脸上,久久不去。她在心里想着,罗哲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看过她呢。他们婚后的生活最近过得很让她失望,并没有多幸福。两个人赌气吵架,可是今天罗哲明有点儿不一样,也许他终于发现她的好了。
左祎想到这里,便扭头笑了笑,对他道:"看着我做什么,老夫老妻了。"其实他们结婚才半年左右,可是她想着,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自然也当得上这个词。
罗哲明听到她轻快的语调,不由一阵自责,想她可能误会了。她总是误会他,从小到大。她家境好,长得也不错,一直自认为只要她对他好,愿意嫁给他,他肯定是非常知足和感激的,也肯定会以同等热量的爱来报答她。左祎就是太一相情愿了。
罗哲明移开视线,怔怔看着前方,对她说道:"左祎,谢谢你。"
左祎笑了笑,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背。他能感觉到她手心热乎乎的力量。她温柔地说道:"妈妈会没事的。"
罗哲明心里再次生起感激,可是他的手没有动,他原想翻过手,把她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也拿到手心温暖一下的,可是到底是没有动。如今结了婚,这婚姻就像一个牢笼,左祎如鱼得水,志得意满,可是他却没有一分钟是开心的。他总感觉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千方百计地想打开这个牢笼,让自己能够自由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每个人都是渴望快乐的,就像向日葵总是面朝着太阳,他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知道总有一天,或早或晚,他总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这一天,总会来的,总会来的。
左祎却并不这么想,侧过身看了一眼罗哲明安静地放在她手下的大手,不由很是甜蜜。她笑了笑,对他说道:"你累了就睡会儿吧,到了临安我叫你。"
罗哲明冲她努力笑笑,说道:"不累,睡不着。"左祎便不再说什么。
罗哲明对她道:"你两手开车吧,一只手怕不安全。"他到底还是想摆脱这种亲密的状况,从她的小手里拿出自己的手,又怕做得太生硬,补偿性地伸出手,拉着她的手摇了摇,送回到方向盘上去。左祎笑了笑,点点头。
在左祎的心里,能够嫁给他,法律上获得认可,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在这半年的光阴里,她是快乐的。尽管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他不爱和她说话,他对于床笫之事不热心,每次都是她主动,可是她仍然知足快乐。
而罗哲明呢,他一直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了今天。他不开心,从来没想过要娶左祎,可是他还是娶了。左祎就像在他身体上生了根的肿瘤,是他眼中生了锈拔不出来的钉子。他前半生和她难解难分,所有清贫痛苦屈辱的时光,她全部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