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确定您认识照片上这个女孩儿吗？”戴菲内心盼望着不要再次空手而归。
“我的孩子，”她说话的声音略带温和的责备，她的眼睛却燃烧着。“我也许是个跛子，但我的眼睛可是跟你一样的好使。肺气肿不会影响到我的智力。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由于我的特殊状况，我晚上几乎不睡觉，只在一天里随便抽出时间打一会儿盹儿而已。如果疼痛太剧烈了，我就会醒来，吃一些药，开始工作，直到又感到累了。”
“尹先生之前来过一趟，我告诉他晚上这段时间你们可以过来。但是一会儿我可能又会觉得困倦了，直到腰痛和咳嗽弄醒我。”
“我不会花费你很长时间。”戴菲说。
她向她摇摇手。“不用提醒我这一点。我说过，我说话可能有点刻薄，但我并不是刻薄的人。现在把一切告诉我吧。”
当戴菲坐在她面前对她讲起阿珍的事时，她闭目聆听，轻轻的吐着烟雾，好像从中吸取能量来回答戴菲的提问。
戴菲将阿珍被诱拐，她写相关的报道，以及现在写回顾性文章都简要得讲给她。她没有透露阿珍现在的情况。她还讲了阿珍养父母坚信女儿不会自杀，但他们很惊奇女孩却完全失踪了。
“她获得了另外一个身份，我很愿意同现在的她交流。我不打算曝光她，但我想告诉她，她对于她的养父母是多么重要。我也许可以为她们团聚搭建桥梁。”
戴菲说完以后过去了几分钟，她惊奇的发现那个老女人居然睡着了。她回头看着乔林和尹开泰，他们只是耸耸肩。最后，老女人的身体似乎打了一个寒战，她睁开了眼睛，深深的注视着戴菲。
“你最后提到要帮助他们重逢，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也许你的确愿意使她们亲子重逢，但不是同她的养父母，而是她的亲生母亲，你在周一晨报上写的那个卑鄙的动物。”
戴菲显得很难堪，被她自己的谎言绊住了，她没想到马红丽会读她写的文章。
马红丽笑着说：“孩子，我知道事实远不像你说给我听的那么简单。我清楚这一点。但是为什么你不想这个女人与我扯上任何干系？也许我会从报纸上的文章里看出端倪来。”她笑得几分狡黠，“当然，也许我没必要那么做。那么你想我告诉你什么呢？”
“在她伪造自杀之后您见过她吗？”
“我告诉过尹先生我所知道的。的确见过她一两次，每次时间都很短暂。那个小女孩那时也许需要我，从我手里得到报纸，看看新闻。但我看得出来她不想接近我。我能认出她就是报纸照片里那个女孩儿。她剪了头发，戴上一顶帽子，穿着一件很肥大的衣服，领子故意竖起很高遮挡着她的脸。但是我对人脸的辨别能力是很强的，我知道她是谁，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去告发她。”
“她就像一只野兔。只要我试着接近她，她就跑掉。不过，当她需要寻求帮助时，她就能试着了解我，知道我是可以信赖的。”
“但是她没有。”
“不过她曾与这里另外一个人走得很密切。另外一个孩子，跟她情况差不多，也想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个女孩比她大了五六岁。”她顿了一下又点了一支烟，换掉之前快抽光的。“还有其他事情吗？”
戴菲看见她脸上挂着一抹虚弱的笑容。她一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戴菲想。她让戴菲告诉她想要什么，戴菲就不得不继续问了。不知不觉戴菲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你知道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莎辛欣。那女孩很少告诉别人她的名字。她在夜总会工作，穿很少的衣服在那里跳舞来赚钱糊口。她收养了你的小朋友。”
戴菲能够听得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莎辛欣？她还活着吗，跟阿珍住在一起？电话应答机上的声音是她吗？
“她们还住在一起吗？您知道我的意思，她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马红丽笑了，忍不住开始咳嗽。“现在仍在一起？不可能了。莎辛欣死之前她们是住在一起的。她在夜总会跳舞时，有一个顾客看上了她，想玩弄她被拒绝了，于是她被那个顾客狠狠打了一顿，然后……”
“那对阿珍有什么影响？”
“她代替了莎辛欣，在夜总会跳舞，之后我就失去了她的音讯。也许她也已经死了，或者时来运转，努力成为了正常的市民。”
“我还能问更多的问题吗？”戴菲说道，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你已经把我榨干了，孩子，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现在感觉有点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休息一会儿。”
戴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马红丽看出了她的想法。
“不必谢我。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信息而已，不当吃喝的，没什么。当你离开时，我到希望你能为这里捐献一点，这里的孩子们刚刚能解决温饱。”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戴菲他们识趣的离开了。
出了庇护所走在路上，戴菲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激动。
“爸爸，她是莎辛欣。我不知道电话应答机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肯定，就是她！”
“现在怎么办？”
“我想进到她的住所。在她下班时进去，跟她对峙。你能帮我找到她的作息时间表吗？”
“她很危险，”乔林说，从他严肃苍老的脸上，戴菲能看出情况的利害。
“爸爸，她不会伤害我的。你不知道，她喜欢我这样做。她现在需要我，需要一个人能证实她所做的事情，而且能解释为什么她会这样。”
“但她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
“当然不是。不过，我是她沟通这个世界的窗子。她想要她的故事能被人讲述。她知道我有同情心，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能用心的去理解她。你能帮我吗，爸爸？”
“我有一些朋友能够帮你。”他回答，声音里透露出听天由命。
“很好！现在，我想先回家睡一会儿。那就麻烦你帮我去查了。我不想去的太早，大概在她回家前一个小时左右，这样见面以前我可以先查看一下她的住处。我不会定闹铃的。十点钟以前最好不要叫醒我。等我醒了，我们再来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她又转向尹开泰，他看起来心不在焉，但实际上她与公公的谈话他都听得清楚。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阿泰。我几乎就要淹死了，你给了我救命的稻草。”
“你不用只谢我，妞儿，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马红丽。你只要经常来庇护所捐一点钱，就表示对她真诚的感谢了。”
“你放心吧，我会一直记住你的话的。”说着她拥抱了他。
“很高兴看到你重新振作，妞儿。你的所为证明你很适合处理这样的难题，如果你不介意我说的话，我想说你现在的工作比起你在市政厅替官僚们辩护要强得多。不多说了，先回去睡个好觉吧，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太需要它了。”
他眨了眨眼，戴菲知道他刚才一定偷听到她和公公的对话了。由于异常的兴奋，她刚才几乎忘掉他在身旁了。但她知道尹开泰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感兴趣的事一定会千方百计弄明白的，他一直在旁听他们的对话，没有发表任何观点。不仅仅如此，即便他遇到麻烦，也不会因为她亏欠他的，来找戴菲来帮忙。如果他同意帮助她，就会全力以赴，不问任何回报。
有时候，你要是同那些做坏事的好人打交道是需要一些策略的。戴菲初次见到尹开泰，只觉得他是一个贪婪狡猾的人。然而，不管她如何看不起他的职业，事实却告诉她，他远比社会上大多数的正派人都好得多，不过分的说，他的人品超过了马白、邱山和市长那些人。
同公公回到家以后，她的心情还不能平静下来，像有一股股的热流在胸膛里涌动，在她的丈夫跟孩子去世后，她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
我抓到你了，阿珍！她在心中大声说着。
在你自己设置的游戏里把你打败。
打败你！
打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