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车怎么了?”他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又迅速地移开。
“好像是链子掉了。”我坐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没走两步就坏了,怎么蹬也不走……”
“我靠!你看着点儿啊!”他摇下车窗,冲着外面抢先过道超车的公车大吼一句,我一听还以为他在说我,“你以为整条马路都是你的么!哪有人这么开车的……刚刚差一点就擦上了……如果这个车是我自己的,我肯定不会这么让着你……”
我爸最想要的,就是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不仅车,他还恨不得连所有的马路都是他的。我说过,在我爸的世界里,所有的道路都是单行道,这样的他开着出租车穿梭在这个忙碌的城市,根本找不到一条如他所愿的马路。他不能相信红灯时竟然允许车辆右转。他不能接受一个路口的交通灯在变绿的时候不分方向,同时允许双向的车辆向左向右直走一起瓜分这段绿灯时间,把整个路口活生生地变成一个正在搓牌的麻将桌。他不能忍受原本走在右拐车道的汽车突然之间改打左灯然后直直地在他面前转到左拐车道。他会在开车的时候按捺不住长久地按着喇叭,或者直接破口大骂,拍打方向盘。对于驾车时遇到的一切,他永远不会找不到抱怨的内容,而坐在车上的我们,也慢慢从一开始的附和,变得越来越只是倾听甚至充耳不闻。因为我们知道,他越来越少提及的工作上的烦恼,都化作一股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在那些捉弄他的交通灯和抢占他车道的汽车上去了。
他说:“这样吧,你找个修理摊把它修修……”他一边说着一边拐弯,我看着窗外旋转的风景没有答话。“……钱不够?”他在离学校门口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车,给了我一点儿钱,然后跟我道别。我看着计程表上计的数目,揣着他给我的钱,突然觉得好笑。我现在这个样子特别荒唐,就像坐了一趟倒贴钱的出租车。我想起以前小时候我爸用自行车载我上学,一路上肆意地聊天说笑,因为一前一后的位置加上迎着风,我们说话必须扯着嗓子,至于说过些什么我都已经忘了,那些话语就像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一样,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被困在车厢里,憋得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