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们照常放学,在自行车棚里找出锁在一起的小粉红和小黑,豆芽正掏出钥匙要开锁的时候,不知是我们班那帮男生里的谁从暗处闪出来,一手夺走了钥匙,然后嬉笑着把它抛向空中,在它下落的地方就有另一个男生稳稳当当地接住,然后再抛给另外的某个谁,总之这一来一往逗得豆芽急得来来回回地追,任凭怎么踮起脚都够不着。最后他们心满意足地准备骑车离开,其中某个谁手上还持着那把解锁的钥匙。他们无非是想要看着我和豆芽如何费力而滑稽地把被锁在一起的两辆自行车推回家,他们总是嘲笑我老跟女生呆在一起,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莫名的愤怒。
所以,我出了手,但不是为了打人,可能更多地只想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证明我的男子汉气概。我用力地伸手想从那个歪着嘴巴笑的男生手里把钥匙抢回来,但他一闪躲我的手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脆弱的肋骨上。然后马上不知道周围的哪个谁伸手正冲着我正面回了一拳,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那一拳便打到了我的左眼眶上,我并不觉得有那么痛,但是神经的自觉反应让我的左眼转瞬涌满了泪水。
如果说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的话,绝对不是我那一下看起来像是主动的攻击,也不会是我肿起的眼眶,而是我那时眼里涌出的泪水,尽管那些泪水其实无关情感。
所以那一天放学后我破天荒没有按时回家,而是在学校医务室待了很久,先冰敷又热敷,在我的左眼上折腾了个把小时。他们也没有按时回家——我们班男生,豆芽,还有教导处主任。
“还疼么?咳,都是我那破钥匙把你害成这样……”豆芽替我换了毛巾,她的脸此时在我看来突然多了一层驱之不散的雾,“今天真倒霉,还惊动了教导处主任。豆苗啊,你得当心……”
我从来都以为自己视力不差,只是有点儿轻度的近视,不需要眼镜,除了在教室第五排打后觉得板书不太清晰之外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这时,我的左眼被捂上,只留我一只右眼可视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在我的右眼里根本模糊得一塌糊涂。原来我的右眼早就高度近视,于是我猜想我的左眼一定是奇迹般地保持着极佳的视力。这确实在后来的视力检查里得到了验证,但此时我第一次被迫面对一个无法辨清轮廓的世界,在那些看起来很湿润的色块中,我听见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