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分成两批乘了船向凌河对岸渡去。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护卫们点起火把,松油在火把上滋滋地烧着,一股子的松脂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两岸青山绵延,在黑夜之中看去像是一头头潜伏的怪兽,黝黑冷峻。
慕青璇在破旧的船舱中坐着,听着外面艄公的起船的号子,神色清冷。卫长清与谢惜朝两人站在船头看着那前面黝黑的对岸。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玄青如松,同样挺拔的身躯,可偏偏卫长清多了几分雌雄难辨的阴柔之美,船上的护卫们几乎都时不时偷眼打量他。
“顾将军已经在下游的枫镇等着了,约莫还要再一两个时辰才到。巫尊大人请回船舱歇息。”谢惜朝朝卫长清拱了拱手。卫长清似在思虑什么,并不接口。谢惜朝见他不回答,便不再劝,下了船头径直去安排一应事务。
慕青璇耳边听着船舱外的风声,还有那有节奏拍打船舷的浪声,想了想,掏出怀中的龟卦随意掷在桌子上,一个图形在桌面形成。她看了看,微微颦了眉。
……
“师兄。”一道清冷却低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慕青璇一身白衣,不知什么时候已来道他的身后。卫长清一笑,柔声道:“师妹难道是睡不着想着师兄?”
他笑得肆意,如墨的束发在夜风中被吹起,犹如魅罗。慕青璇走到他身边,看着船下滚滚而去的湍急河水,轻轻一叹:“师兄不是也睡不着?难道有事不安?”
卫长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得诡异:“不是我不睡,只是我怕睡了,再也醒不来了。”他挽了她的手,指着滚滚河水:“师妹,要不要师兄抓条鱼给你看看。好多好大的鱼呢。”
他说完,手中寒光点点,仿佛袖子突然迸出的烟花。只听得河水突然打起了几个浪花,一股股血水冒了出来。慕青璇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风中多了血腥味,谢惜朝从船舱中掠了出来,神色肃然:“船下有人!”说罢,连忙招呼起守夜的护卫。卫长清长袖微动,看准船下那快得捉摸不到的黑影,又是几点寒光射下。他用的大概是袖箭之类的,准头极好。谢惜朝掠到船的另一头,取过一张弓来,簌簌几箭亦是射中了水中几个趁夜凿船突袭的敌人。
四周血腥味更加浓了,船头船尾的艄公惊疑不定,不敢耽搁,连忙加紧摇橹。慕青璇干脆闭了眼睛,不想再看。是谁这样不惜牺牲那么多的人命,一次刺杀未遂便来第二波?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四周风起,她只觉得心中一点寒意渐渐渗透到四肢百骸,竟忍不住微微打起颤来。
不一会,呼喝声渐渐停了,谢惜朝上前,看着两人牵着的手,不由轻咳一声:“外面风大浪急,圣女大人还是进去歇息才是。”一旁卫长清甩了长袖,点头:“也是,就有劳谢大人在外守着吧。师妹,我们进去。”最后一句说得煞是温柔。
慕青璇也道:“是了,青璇还有些事要请教师兄。”卫长清闻言朝谢惜朝一瞥,凤眼微挑,笑得十分得意。自从那次落崖之后,慕青璇明显对他态度和缓许多,甚至改了称呼,这对冷淡的她已是极大的改变,也许加以时日……
他还未想完,谢惜朝手一伸,拦在他跟前,明灭的火光下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巫尊大人,微臣还有一些事需请教。”他顿了顿,抬头:“巫尊大人怎么知道有人会来凿船?或者可以说,巫尊大人也许知道对方是谁。”
卫长清面色不变:“谢大人言重了,本尊只是猜测而已,这凌河浪高风疾,谢大人不知道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大好时候?”他笑得清冷,四两拨千斤脱了自己的干系。才说完,两人却发现慕青璇早已经回了船舱,竟是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谢惜朝看了他一眼,只能作罢。卫长清轻笑一声,亦是回了船舱。舱中烛火摇曳,她正摆弄着手中的龟卦。他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惊异:“千年玄龟卦?你竟有这好东西。”说着忍不住拿起来把玩。入手冰冷,似寒铁所铸。
他口中啧啧称奇,慕青璇将玄龟卦收在怀中,目光黯然:“就算算得出又能怎么样,还是无端死了不少人。你下手太狠了。”
对她的指责卫长清并不着恼,只道:“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成为鱼腹之食。没得选。”慕青璇轻叹一口气:“算了,多说无益。今夜找你来,便是想与你一同参解这块羊皮的秘密,我看了许久,里面的字不是中原之字,又或许是一种符号。”
她说罢在桌面上摊开那块古老的羊皮,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似字非字的诡异线条,类似图画。果然真的一个字也看不明白。卫长清脸色一沉:“这么说我们所寻的只是一块无用的破羊皮?”
他眼中戾气顿生,隐隐有红光,已是气极。这块羊皮是关键,他千辛万苦探得这个秘密,又千方百计到了秦国宫廷,如今好不容易说服慕青璇一同去望之崖拿第二块羊皮,本以为有十全的把握,如今却突然知道这字看不明白,简直气得想杀人。他心中千百个念头飞速转过,一时竟怔忪住了。
慕青璇收了羊皮,沉吟一会才道:“也许有个人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谁!?”卫长清闻言,猛地回神:“是谁?”
慕青璇抬头奇道:“师兄师父应该健在吧,也许他懂得。当然我只是猜测。或许我们可以找师兄的师父问问看。”卫长清一听心里猛地一沉,冷哼一声:“他,当然活得好好的。”语气有说不出的古怪。
她多看了他两眼,顿了顿:“可惜国师大人去世了,不然他也许知道。”她虽不知道这种古怪字的意思,但是却知道巫门中称这种字为“天书”,不到最后时刻是不会教会下一位继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