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抽签,锦绣和锦妍被抽到一组,她们会一起前往古河边的白马寺,各坐各的马车。
沙漏一开始计时,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个个自殿内鱼贯而出,皆行色匆匆的钻进自己的马车,催着各自的马儿,飞也似的赶起来,果然没一人敢骑马的,民风使然!
锦绣慢悠悠吊在最后,目送她们离开,独自伫立于风里,脸上全是若有所思之色。
阿日今日充当车夫,一直守着马车,这刻,看着其他小姐的马车你追我赶的往外冲去,尽失来时的大家风范,丑态百出,而那个小妮子呢,站在百花宫的门口,一副懒懒的样子,他迎了过去,问:
“这,怎么回事?”
“谁知道!”
她把这一轮比赛的要求说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总觉里面有些古怪,你觉不觉得?没事求什么福,还比赛呢?真够无聊的!”
阿日思量着了一会儿,而后一笑:
“照着做就是了!走吧。”
待宫外头的马车走的都差不多,阿日才开始驾马往古河边行去,一路上那车速,既不快,也不慢,一直行的稳稳当当。
然,街道之上,却已是一片鸡飞蛋打,纠其原因,那些小姐们为了追求速度,一个个快马加鞭,扬起满街的尘土,那自是不消说了,有几辆还险些就和路人冲撞到了一起,真真可为谓是险相环生。
哪怕锦绣人在马车里,都能听到车外百姓的抱怨声。
这哪里祈福,分明就是在扰民兹事!
锦绣抓起那车帘往外探看了几眼,被几口烟尘给呛了回去,直摇头,真不知那些贵人们怎么想的,心下直叹:果然全是有钱有势之人玩的游戏。
马车好好的行了一段路,她则闭目思量着一些心事,突然间,阿日吁了一声,将马拉停了下来。
“怎么了?”
锦绣坐直,隔着帘子问。
“前在好像出事了!”
阿日回答。
“哦?”
“围了很多人!”
阿日眯眼看了一看,咦了一声:
“主子,是五小姐的马车!像是撞了人!”
“啊?”
锦锈一听,惊叫一声,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果然看到很多人围着一辆参赛的马车,像是在指责着什么?
远远的,她听到锦妍的车夫在着急的辩解:
“你们怎么可以冤枉人呢?明明就不是我们撞的,是前面那辆马车的责任,我们的马车根本就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趔倒在路中央的,怎么能将这事挑到我们身来……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在说谎,她额头上的鞭伤,分明就是你这厮给打的……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有人在指控发难。
马夫一听,马上改口解释:“那是因为她拦着路,我才急的蹭了她一下……”
“不管怎样,你们得负责……”
“对对对!”
车夫急坏了,无奈的打拱作揖:
“各位,各位,你们就行行好吧,我家小姐正在参加大赛,这人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且容我们祈完福回来再处理这事儿,成不成,成不成?大伙都让一步吧……”
“放屁,你参加比赛重要,还是人家性命重要,你们要是敢置之不理,我们立即去告我御状,这当中的是非曲折,我们一定得辩个清楚明白!”
“这位先生说的极对……”
“你们不能一走了之!”
四周责怪声依旧此起彼伏。
锦绣听了一个分明,与阿日打了一个对眼后,飞快的跑了上去,一边拨开人群,一边你叫嚷着:“让开让开让开……”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让开了一个通道,无数道目光纷纷瞅向她。
这时,秀眉紧蹙的锦妍也已由婢女紫儿的扶持下,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看到地面上躺着的那个老妇双目紧闭,满头是血,左手软软的耷拉着,一片紫青,血肉模糊,身上也尽是血渍,玉脸不由一变,想了想,若是这样弃之离开,恐怕当真会闹出事儿,便轻声问围观者: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药馆,你们谁行行好,先将这位婆婆送去医治一下,诊治的费用由本小姐出……”
有人接话说:“我等可不敢沾这晦气事!”
“就是!再说,这里离最近的医馆少说半个时辰……你们有马车载着去比较快,我们这些人可没运送的马车,若半路上人家死翘了,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我说这位小姐,你还是行行好,先把这老人家送去医治了吧,要不然这老婆只怕性命难保,刚刚那辆马车,可是活生生从她身上轧过去的……啧啧啧,真是作孽呐……”
人群中有人摇头叹。
“怎么会这样?”
锦绣也已看到整个画面,那奄奄一息的情景,让人心头发颤,不由的惊呼出声。
锦妍听着她的声音,转过了头回去,手足无措的叫起来:
“四姐,你看,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前一个怎么办,应该是问怎么处理眼前这个情况,后面那个怎么办呢,大概在问,时间都耽搁光了,肯定不能顺顺利利的去白马寺祈福了,这一次,她铁定要被淘汰了,所以,声音里不由得带进了哭音。
锦绣怪叫:
“什么怎么办怎么办的?当然得先救人了。百花节被P下来,明年还有机会,这人命要是活活在我们面前死了,咱们锦府会惹大麻烦的。快呀,扶上马车……”
“可是……”
锦妍心有不甘,明明不干她的事,这样一个恶果,怎么就让她来承受?
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若不能就此扬名,出人头地,这辈子,她就完了。
她真不想为了一个老婆子,而自毁前程。
然,面前这么多人围着,她肯定走不掉,那份急,那份心痛,如一个紧箍咒一般夹紧起来,令她难受的慌。
“没可是!不就是进不了名次么,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起送老婆婆去就诊。这事儿,绝对不能有异疑!”
锦绣的语气可坚决了。
阿日也跟了过来,听得这话,微一笑,极为欣赏她这份自内心自然流露出来的侠肝义胆,她与锦妍,论长相,一人平庸,一人美艳,论那份良善,唯有锦绣,而这锦妍为了比赛,根本无心救人。
“阿日,帮忙!”
她比锦妍还要积极。
“好!”
阿日应声,帮着那车夫,小心翼翼的把老妇人搬进锦妍的马车,由紫儿看着。
“姐,不如让车夫送去,我们共乘一辆马车继续去白马寺吧!”
锦妍在锦绣耳边低语了一句,带着央求之意。
这是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锦绣正想点头,她们身后又起了一阵惊呼:
“这马怎么了?怎么口吐白沫了?”
阿日才从马车内钻了出来,听得这话,往那边一看,竟是他们的马儿忽然趔到了地上。
他急忙拨开人群往那边而去查看。
锦绣、锦妍也跟了过去,急问了一声:
“怎么了?”
阿日沉沉道:“中毒了!”
锦绣怪叫:“怎会这样?”
这分明是有人刻意在暗下毒手。
谁人这么恶毒?
“现在,我们只有一辆马车,只能先送那老婆婆去就医了!”
锦绣拧了拧眉,拉上郁闷之极的锦妍上了马车,调转马头往最近的医馆而去。
身后,围观的百姓,一个个脸上皆露出了欣慰之人,都在议论纷纷,这两位小姐,还算有良心,不错不错。
在听说那后来之人乃是锦四小姐以后,更多了诧异之色:明明不关四小姐的事,这四小姐却如此热络的救人,这份善心,当真少见呀!
试想,她这么一担搁,失掉的将会是怀王妃的身份!
围观人如此设身处地的一想,越发觉得这位小姐的心真是不一般的好。
这些人,一个个原先都想看锦四的好戏,现在呢,在知道她以并列第一的分数进入第一轮以后,却惨败在此轮,皆有些替之惋惜了。
再说,锦绣他们快马加鞭来到了青记医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接了诊,一番细细诊治,那妇人终于喘过了气来,一个劲的叫“疼”,这老命总算是保住了。
这位郎中在听说她们是参加百花节大赛的参赛小姐以后,忙催她们快回去比赛,这里有他照看就成。
两姐妹急忙谢过,自从医馆出来,锦妍急急忙忙去看了一眼马车内记时的沙漏,神情一下颓然起来,郁郁地对锦绣说:
“姐姐,我们赶不及了。唉!时间已过一半……”
望着西去的街道,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皆地议论:今日赛事,与往年大不一样,不知道这谁的主意?
她重重沉叹,一个月心血白花了,所学都派不上用场,心中之痛,自不能用言语来表述,一时,心头空荡荡,无力的倚着马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原大可不必陪我的!”
她忽转头,盯着锦绣苦笑:“姐,你怎么这么傻?白白失了这样一个机会。”
“其实,这样也好。哈!”
锦绣一点也不介怀,脸上未见半分急恨之色,有的只是洒脱的笑容,说:
“我们两个人都没进前十,那我与四个老古董就算打成了合局,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我不必去做老姑婆,那几个老婆子也不必滚出柳州城了。喂,妹子,别愁眉苦脸,上帝关了门,必定还会给我们留扇窗的。我觉得这种结果,并没有什么坏处。”
锦妍想不到她会如此豁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真真是怪胎:
“可是,你进不了前十,就不能进荣王府了……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嫁怀王吗?如此被淘汰了,你还如何梦想成真……”
“那是我的事,你不必多管,我会另想法子的!对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直接回去认输呢,还是把游戏玩到底?白马寺还要不要去?”
相对锦妍的愁苦,锦绣的神情当真显的极为的淡定。
阿日看着,唇线不由得扬起来。
“当然要去!空手而归更丢人!”
锦妍对于面子,很看重:“还是照规矩去平安福求来吧!来个有始有终!”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当是踏青游玩,我们俩姐妹好像从来就不曾一起出去玩过,今儿正好赶上时候了!”
锦绣盈盈一笑,牵起妹妹的手,说:“走吧!玩去!”
锦妍回以一眸,觉得这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这样一份有难同当的情谊,更令她小小动容了一下。
当下,两个人一起同坐一辆马车往白马寺祈福去,至于另一辆,押在青记医馆。
当她们自白马寺求来平安福,返回百花园的时候,已足足超时半个时辰,她们可能是最后两个走进百花园的。
考核官一直守在门口,看到她们来,并没有立即丢下弃牌,而是作了一揖,微笑有礼的说了一句话:
“两位小姐真是够慢的!请吧,皇上等着呢!”
两姐妹对视一眼,一个扬了扬眉,看似满不在乎,一个呢,笑容一片暗淡,道了一句:“由劳大人久等了!”
***
入殿,锦绣瞄了一眼殿前之人,好些人皆跪在地上,其中有她们的六妹妹锦妍。那丫头脸上全是眼泪,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而这些人里,居然没有柳若瑛,想不到另有人比她们还晚到,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还有件事极古怪:皇帝好像还在发怒!
她想到了之前进殿前阿日凑到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老大,今天祈福,出了很多乱子,四条主街道,被轧人不在少数……”
刚刚,她尚嚼不出什么意思,现在,有点味了……
锦绣收回思绪,与锦妍并跪于地上,行礼:“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灿灿的龙座上,皇帝板着脸冷冷嗯了一声才道:
“锦绣,锦妍是吗?”
“是!”
“是!”
两人应答。
“你们超时了!下去了吧!至于这位锦六小姐,以及其他众位小姐,该如何惩戒,稍后朕另行处置,马上下去,别碍我们眼……”
声音异常的冷。
她们就这样被刷下来了!
锦妍好生伤心,却无奈,事实摆在眼前,无可争辩,正想谢主隆恩,就此黯然退下。
锦绣突然抬了头,对上了龙位上那一个生的威风凛凛,满目利气的皇帝,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脑海里竟然浮现了那人年轻时张狂不可一试的那副模样,奇怪了,自己认得他吗?
这样的举动,甚为放肆,可是,皇帝并不这话怒,淡问一声:
“怎么?你不服气?”
“皇上,能容小女子问几句话吗?”
她问的从容淡定。
皇帝挑了挑眉:“说!”
“小女子与锦妍固然是超了时,那我家六妹,以及这诸家姐妹却是为何得罪了皇上,还要受惩戒?”
这话,有点多管闲事。
锦妍纳闷这四姐怎么就管起不该管的事来了,帝驾面前,若有什么话说的不妥当,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皇帝的脸色沉了一下:
“你自己且去问她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这语气,震怒异样。
锦绣转头看着一直咬着红唇的锦俪,那小姑娘恼怒的瞪她,闷声不吭。
她又看其他小姐,一个个骇白了小脸,低着头,都不愿多说。于是,她将目光落到了一直在殿上侍立着的韩誉身上,这人,面色沉寂,将目光落到别处,没理她。她只能盯住了锦征:
“大哥,怎么回事?”
锦征淡淡横了一眼自家六妹,道:
“六妹为赶时间,马车撞伤两个孩子……其他小姐,不是伤了人,就是撞翻了市集上的物件,弄的整个上京城那是乌烟障气。如此祈福,祈的不是福,而是祸。她将皇上皇后的苦心全都抹煞了。皇上这才免掉了她的资格。”
原来如此!
她心头因为这句,砰然一动,突然间就顿悟出一件事,眼前顿时一亮:
“等等,皇上,您不能免掉锦绣、锦妍的晋升资格!”
很突然的,她大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惊喜。
这话,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皇帝冷淡看着:
“笑话,你们两姐妹都迟了足足半个时辰,怎么可能还在晋升的资格?”
“因为只有我们两姐妹真正把平安福求了来?”
她大声对答。
皇帝皱眉:
“这话,从何说起?你且看着,在场十几位姑娘,面前都摆着新求的平安福。何以你会说只有你们两姐妹把平安福求了来?”
其他参赛姑娘们一个个侧目投来不满之色,实是基于在帝驾跟前,才不好围过来与她与口舌之争。
锦绣视若未见,正色说:
“皇上,是这样的,刚刚在街道之上,行于锦妍之前的马车撞伤了人于地,一走了之,锦绣与妹妹为保全人命,才一起送那位老妇去就医。如此一来才误了时辰,所幸那位老妇人因此而获救,捡回了一条性命。皇上,小女子与妹妹这番可是真正求得了平安之福:他人兴灾,我等消灾,这不是求了福是什么?
“这番,皇上有意出得如此试题,想必有两个原因,一试心性是否平淡,二试心性是否良善。心若坦然平淡。一个半时辰,来回往复,虽紧,但也够用;心若良善,一旦车撞人伤,必担其责,送去医治以平民怨。这样方算是一种真正的平安之福,才是皇上出此试题的真正目的。皇上,您说,小女子说的可对?”
皇帝目光一闪,凉薄的唇上微微一弯,原本怒气的脸,隐约泛起几丝笑。
显得,她是猜对了。
皇后苍白的脸孔上也扯出了一抹笑,打量了一番,轻轻咳了几声,点头:
“锦家的这个孩子的确有点与众不同!胆识过人,也有善心侠意,虽然鲁了一些,却是个好苗子!”
梅贵妃也弯出一朵淡淡的赞啧的笑,刚刚这位一直沉着脸,现在可是豁然开朗了。
同一时间,侍在边上的诸个皇子,文武重臣,一个个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韩誉也深深多瞟了一眼:皇帝的这份心思,居然就叫她给猜了一个正着——
其他参赛小姐们,则纷纷露出了羞窘之色。
“你是锦绣?”
皇帝辩认了一下,淡淡问。
“是!”
“说的好!你与你妹妹一起进下一轮吧!”
皇帝淡淡赞了一声,御口改判。
一朵灿烂的笑容在锦绣脸上层层泛开,便如春霞一般明艳起来,她连忙拉着满脸不敢置信的锦妍行礼:
“皇上圣明!谢皇上!”
因为她的一番巧舌对答,这一局,她们无比惊险的晋级了!
唯一叫人纳闷的是柳若瑛居然没有回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