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个梦境唤醒，别大惊小怪的。”
风淮及时地拉住要继续劝说的柒音，悄悄冲他摇了摇头。
绮凉是什么脾气，大家都很清楚，而柒音无疑是最了解的一个。只不过，关心则乱。
柒音看了绮凉一眼，见后者向自己露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知道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只好恶狠狠把目光转向清翼。
“你小子给我当心着点！”
清翼擦汗：“放心，我拼死保证绮凉安全还不成么……”
他说着，走到绮凉旁边，蹲下身去。
“精神放松，不要有抗拒情绪……”
绮凉依言闭上眼睛。
纯白光芒从清翼手中缓慢升起，复而被他按入绮凉眉心，而后如法炮制，把另一只手覆上罹歌眉心。待光芒完全散尽后，他把绮凉的右手放在了罹歌的掌心里。
“你在心中想着，要进入到罹歌梦境，唤醒他，带他回来……”
不多时，两人手腕上分别显现出一条红线般的细长纹路，且在缓缓向上延伸。
绮凉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抽离脑海，眼前白蒙蒙的，这种感觉让她感到疲乏不安，却又不能逃开。
唤醒罹歌，把他带回来……
七叶甜品店的店员们，一个也不能少。
在沉入梦境的前一秒，她留存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绝不允许失败。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周围的环境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色，光线暗淡得令人压抑。脚下开满了不知名的冷色花朵，并无美感，反而一朵一朵像是怪兽张大的嘴，边缘如锯齿，散发腥臭的味道。
果然是个非常肮脏的所在。
绮凉踏着厚重的淤泥向前走着，四处张望罹歌的下落，直到她看见了一扇门，一扇布满铁锈的、刻着繁复花纹和晦涩文字的、黑色的门。
三世往生固难善终，六道轮回自此断绝。
血落彼岸花，灵噬帝王神。心存戚念者，莫入冥界门。
原来是这里就是前往冥界的通道。
绮凉忽觉周身一冷，她本能地回过头，便看见了正朝这里走来的罹歌。
“罹歌！”
然而罹歌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仍然一步一步向冥界之门走去。他纯净的银色双眸像是被血色浸染了般变得殷红，神清平静得近乎麻木。虽然平时的他也惯常沉默，却也绝不是这样毫无生气。
绮凉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等到暗系力量完全战胜了罹歌体内的光系力量，那他就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沉静清冷的神使大人了。
“罹歌，赶紧醒醒，别在往前走了。”
罹歌微微侧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茫然，但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罹歌，你进了冥界之门可就出不来了，你不想回神界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绮凉着急地想去拉他，结果却被他反手拍了一掌，吃痛躲开。
“喂，罹歌，你打我？”
罹歌不理睬她，依旧执拗地朝冥界之门靠近着。
“你再不停下来我就要生气了！我都说过了，那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距离越来越近，眼看距冥界之门只有一步之遥了，罹歌停住脚步，越过她的肩膀，把手伸向门环。
于是，绮凉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举动，她……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耳光。
“身为我店里的账房先生，你不可以消极殆工！”
话说出口，她也不禁被自己这脱线的台词雷得外焦里嫩。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发生了，罹歌仿佛清醒过来，终于认认真真地望向了她的眼睛。
“月儿？”
看来还是没有清醒。
为了避免他情绪失控，绮凉毅然决然客串翎月心，笑眯眯地点头：“你认出我了？”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罹歌的目光刹那间温柔如水，泛起点点星辰般的光泽，“月儿，好久不见。”
这句开场白他在鸣沙山也用过，可现在听来，依然让人心中酸涩。绮凉犹豫很久，轻声回应：“是啊，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了，你可还在怪我？”
“不怪你了，当初我也有错。”绮凉换了安慰的语气，“罹歌，你我谁也不欠谁的，完全没必要如此念念不忘。”
“可当初，是我对不住你。”
他眼中深深浅浅疯狂蔓延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绮凉纠结地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
“月儿，我知道，你一直不能原谅我当年的背叛，我没有同你并肩作战，却选择了回到神界接受惩罚，但是……”他茫然而失措地重复着，“我能怎么办？倘若易地而处，你又会怎么做呢？我永远也无法认同你那时的决定，即使重来一次，我也不会任由你颠覆三界。你那么骄傲，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理由而妥协，而我，注定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背叛你，或是背叛神界，我应该怎么做？
绮凉柔声道：“乖，那不是你的错。”
到底是谁的错？若真能说清楚，恐怕也就不至于折磨他整整两百年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月儿，你真的能放下么？”
“嗯，我能放下，希望你也能放下。”
这样回答他，绮凉隐隐产生了些许歉意，但救人要紧，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下一秒，她突然就被罹歌拥入怀中。
“额，罹歌，这样不太好……”
“月儿。”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恳求，“就这样，给我一分钟，可以吗？哪怕之后你要再次离开，我也认了。”
我等待了两百年的重逢，就是为了此刻的相拥，抛开彼此敌对的立场，纯粹地说一句想念，道一声珍重。
在你面前，我自以为是的冷漠，不堪一击。
片刻，有温热的泪水渗入衣襟。
绮凉轻轻叹息。
“罹歌，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只觉眼前骤然变暗，随后身边的景色包括罹歌都于刹那间消失不见。
四周重归混沌。
再恢复意识，就听到了柒音一行人焦急的议论声。
她登时坐了起来，这一动作太突然，倒把最近的火玉吓了一跳。
“绮凉你醒了？”
柒音欢呼雀跃地过来抱住她：“小叶子，我们刚才还担心，你在梦境里僵持了这么久，会不会出问题呢！”
清翼阴森森看他一眼：“然后柒音哥差点拿我去作蛇羹。”
“别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绮凉忙着说正事，“罹歌怎么样了？”
清翼又检查了一下罹歌的状况，长舒一口气：“呼吸平缓稳定，体内那股波动的暗系力量正在逐渐消失。”
“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
“嗯。”
火玉好奇道：“你是怎么劝罹歌回来的？”
“呃……”绮凉难为情地抓抓头发，“我打了他一巴掌……还假扮了翎月心。”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不怕罹歌醒来和你拼命啊？”
“当时他都要进入冥界之门了，我能怎么办？”
风淮失笑：“打神使，骂神帝，绮凉，你当真了不得。”
墨溪点头：“女中豪杰。”
“过奖。”
屋中紧张的气氛散去，重归一派和谐。
罹歌在晚饭时分终于清醒了过来。
彼时清翼正在向绮凉抱怨总吃海鲜没新意，并强烈建议到附近的市区去吃点正常饭菜，而火玉正晃悠着那张五十万的支票和众人研究着要不要租几间海景房。
绮凉悠然道：“我听说麟城有家主题旅馆，里面雇佣的厨师是得过国际大奖的，房间也不错，都被布置成海底世界的造型，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这主意不错，毕竟天天吃这些东西也快腻了，而且小木屋连睡觉都不舒服。”柒音转着烤鱼的签子，向众人征求意见，“等罹歌醒过来，我们就启程吧？”
罹歌轻笑：“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绮凉闻声，惊喜地转过身，“你醒了？吃东西不？”说着把手里的鱿鱼烧递过去。
众人也纷纷起身围到了罹歌身边，看清翼小医生开始给他做检查。
“不了，没什么胃口。”罹歌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是微微笑着，看上去比平时亲切友善多了，我的伤假以时日就可自行痊愈，但在这段时间内若遇到意外情况，恐怕难以出手相助了。
“没事儿，你好好养着。”火玉道，“其他事情交给我们就成。”
这时清翼站起来，向大家比划了个OK的手势：“一切正常。”
绮凉笑道：“罹歌，等明天我们到了目的地，给你点份参汤补一补。”
罹歌看向她，目光温和，数次欲言又止，却最终只归于一声轻叹。
“绮凉，多谢。”
他神智恢复清明后，已然记起梦境中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晓得是她救了自己。本知她不是翎月心，而彼时沉沦在那个虚无的梦境中，却是如此的不愿醒来。最重要的，她给了他一个自我救赎的理由，也圆了他两百年来不肯放下的执着心愿。
怎能不感激。
绮凉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你不介意我打了你就行。”
“幸亏你及时打醒了我，否则进入冥界之门，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静默半晌，相视一笑。
柒音悄悄拽了一下身侧的风淮，低声道：“你说罹歌该不会喜欢上我家小叶子了吧？这可不地道，得尽快扼杀啊！”
“你想多了。”风淮看上去很无奈，“再胡说八道，被绮凉听见会生气的。”
“喂，我预感一向很准好不好？堂堂神使诶，被扇耳光也不动怒还笑着道谢，就算绮凉救了他吧，这也反常啊！”
火玉老神在在地吐槽：“你也经常被绮凉狠揍，我看你也没动怒，还兴高采烈！”
“就是就是，柒音哥你不要胡思乱想。”清翼不由分说把一只大虾塞进他嘴里，嘿嘿笑道，“火玉姐也总打我，我不也没和她一般见识么，那也不能说明我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