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大地之父泽言大帝的回归,朝阳和玄冥将能找来的人都找来了。
“不过万道天雷,就是一天劈一道,也不过一万天的时间,顶多二十七八年光景,您怎么就被困在这里如此之久?”
朝阳不解的看着刑架上的白衣男子,那毫无血色的脸上再也见不到当年泽言大帝的光彩。
她还记得数万年前尚是幼年的她,在佛殿听禅时,和上古龙神一同见过这泽言大帝,当时他的清润儒雅、谈笑风生,至今铭记在心,哪里想到数万年后再次相见,他竟会变成这般落魄模样?
一滴冷汗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薄凉的嘴角微微颤抖着,那锋毅的眉目好似藏着熠熠星光,忽而抬眸时,已恢复几分明动:“你们都找来了,可是三界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青岚回来了算不算大事?青岚回来之后一直叫着您的名字算不算大事?她这些年找您,找的人都快疯了,算不算大事?”
一番连续追问,叫泽言脸色一阵苍白,他挣了挣手上的镣铐,满手的血污,用尽浑身力气却是挣脱不了,看得朝阳一阵心惊胆战,旁边的玄冥缓步上前,一手便掐断了那铁链,将泽言大帝扶至一旁。
“我总算明白您怎么几千年还没劈完这万道天雷,您老人家还当真没有半点法力,若非你乃创世之神,有神气护体,只怕早把你给劈得魂飞魄散了!”
朝阳心里有些不爽快。
她记忆中的那个青岚聪慧过人,温温和和的脾气,性情虽淡薄了些,但总是含着一双笑眼,明眸璀璨,笑意动人,从不曾经历哀伤悲感,从不曾被浸湿泪眼。
可如今,数千年不见,青岚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却抱着她痛哭流涕,嘴里含着的全是泽言、泽言……她听着如何不觉心酸?
那是上古龙族除她之外唯一的女孩儿,亦是她心中最为欣赏以及敬佩的女子啊,怎就在人界被伤成了这样?
“受完这万道天雷,我就去寻她。”
久久沉默之后,泽言大帝方才吐出这番话,虽然知道他所说的每个断言都会变作事实,但朝阳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就凭您这毫无法术的神身受万道天雷?我还不如给青岚洗了记忆,回头再帮她找另找一个,也断不会像您这般不济的!”
听到这话,那满是血污的白衣袍下,早已瘦的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也不由的猛然拽紧。
再抬眸时,泽言大帝眼中已露出一道凌光:“你可是说真的?”
的的确确是有了威胁之意,可下一刻泽言大帝的肩膀便被玄冥给拽紧了,生怕下一刻泽言大帝便说出什么伤害朝阳的话来。
哪知朝阳却是一笑:“我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说什么也成不了真,倒是您老人家一口一个承诺给青岚说的好好的,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可现在她那般模样,您说的话又如何做了准儿了?曾经叫您一声大帝,叫您一声地父,叫您什么都是不为过的。
“可您今儿可得给我听好了,青岚再也等不了了,您若再留在这儿,她怕是只有疯了的份儿。您要忍心,这天雷您就自个儿慢慢受着,方才我说的话,我也就把它做真了!您要是不忍心,想回去同她长长久久,那这儿的万道天雷,便由我们替您受了,而您,赶紧会您的地界大殿筹备聘礼去!
“青岚可是上古龙族,是我朝阳的小妹,我不管您是不是什么创世之神,如今这九重天上我说了算,您要是不答应,日后连地宫的位置也别想坐了!”
朝阳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听到最后泽言大帝反而长长松了口气。
朝阳这哪里是要拆散他同青岚,分明是逼着他赶紧娶了青岚。
如此,刚刚真是他多心了。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起身,同朝阳露出一丝感激笑意:“今赐朝阳、玄冥寿与天齐,福泽安康,儿孙满堂,白首同心。”
闻言,朝阳不由一愣,转眼就羞红了脸。
看来泽言大帝是答应了,他们帮他承受天雷,他便赐予真言之灵,许她同玄冥长寿,亦许他们举案齐眉。
天知道朝阳最担心的便是玄冥会经历天人五衰,如今听了泽言大帝这话,她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满脸都是笑意,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多谢大帝。”
与此同时,玄冥也拱手施礼。
现如今能受两人如此大礼的,除了佛祖之外,怕也只有泽言大帝一人了。
转眼,朝阳便翻转右手逼出元丹,将元丹置于泽言大帝头顶之上。
“本来只是打算过些法力给您,但您既然赐予真言,我便拼一拼。”
自然,玄冥也逼出了自己的元丹,夜月同玄光亦是,其余法力不及上古之神的神君、仙君便施法护阵,正巧蒋心悠这时匆匆赶来,在黑暗的幽冥十大地狱气喘吁吁的说道:“算我一个,青岚神君还是我找回来的呢,怎么着待会儿也得求泽言大帝一句真言祝福不是?”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方才在九重天经历的那一丝感伤转眼便消失无踪,与此同时紧紧握住了夜月的右手,将自己刚化出不久的元丹逼出体内。
夜月却重重掐了掐她的手,在她耳边低斥道:“莫要硬撑!”
“放心吧,待会儿我要是扛不住,自会将元丹收回,不过借此机会倒是可以比一比,我的法术同夫君您到底相差多少不是?”
另一边,玄冥自是嘱咐朝阳:“你怀着身孕,小心为上。”
“嗯,放心。”
待所有元丹聚齐之后,众神君、仙君便布好阵法,逐一印下天雷。
那白光闪闪的雷电之光仿佛将冥界的十八地狱都给炸开了,还未看清那天雷究竟是如何落下的,下一道天雷便滚滚而来。
泽言大帝毫无法力,一年所受一道天雷便是极限,如今还剩几千道天雷未受,即便此刻除了青岚留在神宫,其余上古之神皆有以元丹护住泽言,但平摊在每个人身上的天雷数量绝不在少数。
约莫受到五百道天雷的时候,蒋心悠便有些撑不住了,施法将元丹收回体内,心想自己的法力果真比不了上古之神,便坐在一旁调息了一会儿。
四千道天雷的时候,夜月、耀华、玄光同时收了手,也是到了极限,但由此可见三人法力相差无几,最后受着这天雷的便只剩玄冥和朝阳两人,可两人还有工夫对话,着实叫蒋心悠有些目瞪口呆。
“朝阳,收手!”
“我撑得住。”
“孩子……”
“孩子好得很!”
蒋心悠着实对这番对话有些无语,不一会儿小喵就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问:“你押哪个?”
“什么押哪个?”
“公主和上神谁能撑到最后啊!”小喵捧着怀里的注票,“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押注了,你准备押多少?我跟你说,押公主吧,公主可吸收除上神之外其他龙神的法力,上神就算成了弑天战佛,法力也不可能高过几位龙神联手吧,所以还是公主厉害一些,真的!押吧!赢了咱们就赚翻了,其他人可都是押的上神呢,他们不知道公主能吸收法力的事!”
“……”
蒋心悠这会儿是彻底无语了,不过,能见识到朝阳公主和玄冥上神之间拼出个胜负来,倒是人生一件幸事。
可待六千道天雷劈完之时,朝阳和玄冥谁都没有收手,蒋心悠忍不住暗自发笑,看来几千道天雷根本没有到他们法术的极限,这赌注算是白押了!
果不其然,一旁的小喵将怀里的注票都给撕光了:“无趣啊无趣,看来这次谁都没赢,哎,也没损失不是?”
蒋心悠笑着看她,这才意识到她是一个人来的,连忙追问:“你夫君呢?他怎么没来帮忙?”
听到“夫君”两个字,小喵脸都僵了,笑得有些尴尬:“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
“不知道……”最后,竟连那仅剩的尴尬笑意也荡然无存,小喵垂眸,眼中暗淡无光,却依旧轻声问心悠,“你说,神界的婚事,可是可以和离的?”
和离?
难道她是想……
“小喵……”
“莫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公主,我不想她为难,更不想她内疚。”小喵淡淡说着,“清远神君心里没我,如今长老会没了,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同他演一对恩爱夫妻给别人看不是?”
演的吗?
当真只是演的吗?
你难道就没不记得,当初我成婚那日,你介绍清远神君是你夫君时,眼中是何等的神采奕奕?
你也不记得,除了浮光小筑那次之外,后来我们在神宫又一次见面,清远神君那时不时看向你的沉静目光,是何等的饱含深情吗?
蒋心悠起身,缓缓开口,可还未说出什么来,小喵便穿过人群渐行渐远。
而一旁的神君、仙君们也恭迎着泽言大帝这位大地之神的回归,只有蒋心悠一人暗殇着双眼,垂眸凝思。
这****之苦,怎就这般折磨人呢?
转而,夜月已自身后握住她的手,缓缓紧握:“怎么了?”
蒋心悠缓缓回神,泽言大帝也踱至眼前:“可是新婚?”
蒋心悠挠挠头,心想泽言大帝也是来赐她真言祝福了,便缓缓一笑:“是。”
“可求情意绵绵,长长久久?”
闻言,蒋心悠缓缓一怔,仔细想了想,却道:“不,我想求您一句话,求我在意的人喜乐安康。”
那只握住她的手也不知为何猛然掐紧了,蒋心悠自然知道夜月这会儿在想什么,便笑着继续说下去:“至于我的****,我愿意靠我自己的力量永远守护下去。”
泽言大帝会心一笑:“懂了,那便赐蒋心悠心中在意之人喜乐安康,福寿永年。”
“谢大帝。”
“不用,该是我向你道声谢。”
蒋心悠以为泽言大帝说的是救出青岚神君一事,其实青岚神君也是自己跑出来的,她只是顺道将她带回去罢了,道谢真还不用,可这会儿却听泽言大帝继续说道:“封灵族得以保存,你同你姐姐功不可没。”
一听这话,蒋心悠这才想起,封灵族的百样法器全都出自青岚柳暮雪之手,当时她还用过其中几样,这会儿不由好奇起来:“大帝,我有事想问您。”
“哦?”
“曾经出现过一个人,指明白湘君同青岚神君有关,可我总觉得……”
“那是青岚嫡传弟子,为了引青岚现身,轮回之前一直用的她在人界的名字,可那时青岚同我已经……”
不知想到了什么,泽言大帝立即转了话锋:“你若想知道以前的事,我们日后再谈,我得赶去见见她。”
也的确该如此,蒋心悠淡淡一笑:“她在浮光小筑,您快去吧。”
即便是成人之美,也是内心极其幸福的事,蒋心悠看向身旁依旧紧抓着她不放的夜月,笑意满满的问他:“你不是说有话想同我说吗?”
“我是想说……以前的事……”
“哎呀,我们俩儿以前的事,谁比谁少一件啊,走吧,回家啦!”
蒋心悠拉拉他的手,转眼,夜月眼中的疑虑和哀愁便也消失无踪。
不是刻意回避不谈,而是过往的那些岁月中,他们的生命中都曾出现过不同的人,要论过错有几分,反而会伤了此刻的感情。
如今,他们只想好好守护这份感情,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
此时此刻,宁小乖正坐在黑漆漆的冥宫中来回打量着宫外的曼珠沙华,司徒瑾枫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想什么想得这般心神不宁?”
“呀!”宁小乖回神,手碰到茶碗,还好那茶碗被司徒瑾枫给及时端开了,若不然只怕她的手都给茶水烫红了。
在他温和的目光下,宁小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说出内心想法:“你,和你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我是个凡人,我什么都不会,我留在你身边……”
“你会破案。”
“欸?”
“我陪你破案。”
“啊?”
宁小乖被司徒瑾枫这番笃定的话说得有些糊涂,虽然之前刻意交代过,任何案子里不能暴露其他驱魔人的身份,所以A大的案子由宁小乖一人领了功,但宁小乖和警局老大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大还怎么说的,说她纯粹运气好罢了。宁小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如果没有蒋心悠和蒋忆她们出手相助,她根本破不了什么案子。
这种沮丧的事想一次伤感一次,宁小乖索性抛空一切,同司徒瑾枫离开了冥界,没想到刚回到J市的宾治酒店取车,宁小乖和司徒瑾枫就发现酒店前前后后都围满了警车,不少警员正在现场盘问着证人。
宁小乖以为这些警员是来调查袁浩失踪的案子,毕竟他们没法同警方交代,袁浩死了,尸体还在他们眼前破碎、消失无踪。
可这时,李素馨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猛然抓住宁小乖的手臂,急急说道:“你们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刘鸿飞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一听有人死了,司徒瑾枫不禁蹙紧眉头,他们离开不过三个小时,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难不成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可蓝月神姬的怨灵已经被心悠带走了,杀人的究竟是谁?
宁小乖的脸色也难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拉着司徒瑾枫的手臂说:“刘鸿飞和我们同届,但不是一个班的,不太熟……”
可这些人到底都是袁浩之前通知的,难不成这次同学会中,还有他们忽略了的地方?
司徒瑾枫打量四周,趁人不备之时使了个法术,试出的怨灵之气很弱。
之前离开的时候,怨灵并没有被他们清理干净,一来是觉着没了蓝月神姬的控制,别的怨灵不会害人,二来是急着解决泽言大帝的事,完全没想到他们离开之后竟然又发生了命案!
想到此处,司徒瑾枫不由拉了拉宁小乖的手,靠在她耳旁说:“你是警察,警方多半会对你的证词相信的太多一些,待会儿出示你的证件,一边同他们做笔录,一边向他们套话,懂吗?”
宁小乖点点头,司徒瑾枫的意思她自然明白,显然猜到他待会儿会有所行动。没想到隔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司徒瑾枫附在她耳边嘱咐:“我去去就来,很担心,很快便回来。”
说着,他便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手指还自“幽兰”上缓缓一扫,似乎是在提醒她,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就靠“幽兰”保护自己。
刘鸿飞的死并不复杂,只是叫人十分意外。
大概就在宁小乖他们离开后不久,刘鸿飞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尸体是同他一起来的同伴在洗手间发现的。
听那位同伴说,刘鸿飞死的很惨,身首异处,头部和身子自颈部断开,食道都掉了一半在创口外,满地都是血。
这种死法同宁小乖在死亡片场见到的都不一样,显然不会同之前的案子有关,但其他老同学并不知道袁浩的事是怎么回事,便也一并告诉了警方,当作了失踪案处理。
宁小乖按照司徒瑾枫交代的方法,向前来调查的J市警方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借口之前送朋友去了客车站,这会儿才赶回来。做笔录的警方也问了她送走朋友的姓名,宁小乖想也不想就直接报上了蒋心悠的名字和电话,反正这点小事让她作证,她还是可以糊弄过警方的。
也亏她之前出示了警员证,给她做笔录的警员在她有意无意的试探之下,也告诉了她一些消息。
“事情发生在这种公共场合,收集到的信息有很多,但干扰的信息也很多,看似有很多线索,实际上犹如大海捞针。你们那位失踪的朋友却恰恰相反,现场干净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只发现大量碳化的粉末,现在已经送去检验了。”
宁小乖表面上笑意盈盈的道了声谢,心里却想:如果叫你们检查出那些碳化粉末是什么东西,只怕会狠狠吓一跳吧!
与此同时,司徒瑾枫也顺利的隐身潜入了案发现场所在的一楼洗手间。
宾治酒店一楼的洗手间有三处,左右拐角各一处,还有一处在连接高尔夫球场的大门旁,刘鸿飞遇害的就是大门旁的这处洗手间。这里离大厅是最远的,司徒瑾枫不明白刘鸿飞为何会避近就远,选择这一处洗手间使用。
当然,司徒瑾枫也不会傻到像警方那样慢慢调查每一条线索,毕竟那样太过麻烦,对于他而言,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利用鬼术召唤刘鸿飞的亡灵,或是潜入他遇害那一刻的死亡片段,怎么看都要比寻找什么线索来得更为直接。
可惜,不知什么缘故,司徒瑾枫察觉到刘鸿飞的亡灵十分微弱,尽管如此,他还是顺利的潜入了刘鸿飞死前意识,看到了死亡片场。
约莫下午两点钟左右,惊魂未定的人们回到酒店,几乎没人敢在此处多留,纷纷打算收拾东西离开。刘鸿飞却在这时神神秘秘的来到洗手间,双手撑着洗手台,一脸紧张的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容,自言自语的低吼道:“他们走了!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那刻意压制的低吼声在刘鸿飞喉咙里打转,低沉的男声愤怒中带着暗哑,可眨眼之间,刘鸿飞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好似突然间呼吸一滞,司徒瑾枫甚至可以看见他身上那身笔挺西装不知为何渐渐自腹部收紧,一道黑影自刘鸿飞身后浮现,看不清那怨灵的模样,却可以看见怨灵的一双手顺着刘鸿飞的腰部慢慢上前,用力挤压着他的躯干,直到那双手来到刘鸿飞的脖子附近,猛然掐紧,再用力撕开!
鲜血飞溅。
镜子前,地板上,墙壁上,满满都是刘鸿飞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