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山附近发生一起车祸,根据现场反馈应该是蓄意谋杀。被害人为男性,30至35岁年纪,目前已就近送往第一人民医院救治,尚未脱离危险。由于该男子没有随身携带有效证件,所驾驶的轿车也没有车牌,暂时还无法获悉其身份。”深夜一点,西区警署刑侦会议室中,轮岗值班的雷雨珍向同事们简单介绍着分所上报的情况,其余刑警均是在被窝中被电话召集回来,难免有些睡眼惺忪。
“找不到有效证件?”一旁的林少凡狐疑地问道。老婆在单位值班,留他在家带孩子,好不容易将宝宝哄入睡,脑袋刚触到枕头便被雷雨珍的电话扰得家中再次一片混乱,大半夜还得麻烦丈母娘来照看宝宝。
“我想多半是被凶手处理了。”雷雨珍揣测道,“而且……据现场勘测,不存在刹车痕迹,也不存在两车相撞的迹象,车子是径直撞上山体的。”
“那凭什么断定是谋杀?也许是伤者想不开驾车自杀呢?看情况还是自杀未遂。”林少凡继续说道。
“首先,车子有严重问题,另外就是……”雷雨珍挑眉望向自己的丈夫兼工作搭档,“正因为前方汇报结论如此,才通知我们去做进一步调查,这有问题吗?林警官?”
“哦,那医院那边呢?”
“在抢救,但没有其他体液包括酒精测试的结论反馈,贝文?”雷雨珍摇头答道,随即看向直属上司韩贝文,以等待她的进一步指示。她太了解自己的老公,要是不及时制止,像今天这种情况,林少凡还真能问出个十万个为什么来。
“少凡带一组人去案发现场,珍珍也一起去,配合鉴证科同事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我再带个人去医院了解情况,尽可能查出被害人的身份。”韩贝文冷静地安排着各人的工作。
“分所的人都被医疗人员挡在手术室外,这个点可没有人接待哦。”雷雨珍提醒道。
“知道了。”话毕,韩贝文拍了拍雷雨珍的肩膀。
稍做准备后,两队人马便分别出发前往目的地。
待韩贝文抵达医院时,分所的两名刑警正等待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神情倦怠。
“病人情况怎么样?”韩贝文向两人询问道。
“还在手术,大夫正尽力抢救,被害人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伴有大量及多处内出血。”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吗?连驾驶证行驶证都没有?发票信用卡?”
“没有。”
“酒精测试?”
“确认不是酒后驾驶,胃部有大量的MDMA残留物,但血液里没有。”
韩贝文听罢不由得皱起眉头,MDMA主要代表为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这类药物具有致幻效力,能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明显的作用。但是如果凶手想要对被害人实施加害以达到车祸假象,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根本无法确保下手后能万无一失的药物——其中的不可控性实在太大了。但想来能够让警方在第一时间定性为谋杀行为的事件,照以往经验,凶手不是粗枝大叶有欠考虑的初犯,便是有了百分百把握且根本不介意是否会被发现的亡命之徒这两大极端。
“都进去那么久了,我看多半是不行了。”一名探员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同情地叹息道,“临走连个陪伴的家人都没,怪可怜的。”
“等下拍几张衣物照片,也只有通过媒体这一渠道,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了。”
“说什么呢?”韩贝文带着批评的语气冷声说道,“你们比外科医生还专业?”
“对不起长官。”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不分场合后,两名年轻的探员连声抱歉。
“你们和这边值班的护士沟通一下,现在需要征用一个小型会议室,用来做临时调控和笔录。”
“是。”
悄无声息的医院回廊内,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韩贝文本能地按下静音快捷键,见显示名字是林少凡,便急忙接通。
“怎么样,现场有什么发现?”
“车子的来路不正,改装得很厉害,而且大部分配件应该都是走私进来的……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确认身份的有效证件,但有一部损毁的手机,不是双卡双待制式的,但里面却有两张SIM卡,珍珍正在那边尝试解读。”
“少凡!一个号码没有实名认证……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号码是楚旭的!”雷雨珍慌张的声音自线路那头传来,瞬间,韩贝文浑身颤抖起来。
“贝文,你在那边尽快核实被害人的身份,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知道了。”韩贝文努力做着深呼吸,转身越过还在漫步轻踱的两名探员,径直奔向值班室。“立刻找人安排我进手术室!”一把拉起正在小歇的医护人员,韩贝文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件,坚决的口吻与冷峻的眼神容不得对方有半丝推托。
“好,好……请跟我来。”值班的小护士被吓得不轻,又是电话又是按响无线应急警铃,一阵手忙脚乱后总算找到了说得上话的值班领导。那名被吵醒的主治医生端着架子,本想再与韩贝文斡旋一番,却被拍在桌上的手枪与手铐所震慑,韩贝文一句“两样东西,你二选一吧!”让他只得忍气吞声地在前指引。
而年轻的探员们则被一连串的景象怔得目瞪口呆,茫然地跟在韩贝文身后。局里的前辈都盛赞韩贝文是难得办过国际大案、见过生死场面的优秀女刑警,平日少有接触,此番办案遇上,作为新进小字辈的警员,也算是对她的硬朗作风开了眼界。
完成一系列消毒并采取卫生措施后,韩贝文穿上医用卫生服被带入了手术室。那一瞬间,她被眼前的情状所震惊,身为一名长期与恶势力抗争的刑警,对于各种血腥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可是就在此时,她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活生生地在她生活中来去的楚旭,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随时面临死亡的考验,而这个人不仅仅是特警队大队长,更是她表妹罗亚的未婚夫。
韩贝文冲出手术室,大口喘息着,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湿润,旋即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凌晨松江佘山的一起谋杀案,被害人是……楚旭,现在正在抢救中,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脱离危险。”
“什么?楚队?”张咏伦顿时从昏睡中惊醒,“确定是谋杀?”
“现场种种迹象都证实是。”
“通知罗亚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如实告诉她,我这就去她家接她,然后一起来医院!”
“好!”韩贝文收线后,翻出罗亚号码打去,却发现对方始终处于来电提醒状态,接下来几通拨往别处的电话也都没能打通。
二十分钟后,韩贝文再次接到了张咏伦的电话。
“亚亚不在家。”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夜不归宿啊!”韩贝文知道罗亚有晚间关机的习惯,但这一习惯总在外出时例外,唯一一次发生同样的情况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那边一直联系不上她吗?”
“嗯!”
“会不会有重要案件在事务所加班?”
“事务所电话没人接,和她搭档的芮籁欣手机也是来电提醒状态。”话及此处,韩贝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说,和三年前一样,罗亚又是和芮籁欣在一起?可罗亚曾亲口向她保证,不会再与芮籁欣有任何超乎同事的感情纠葛啊!
她一定是多想了,也许这只是个巧合,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楚旭的人身安全。
“要不我先过来吧,特警队也需要有人出面处理这事。”张咏伦说道。身为楚旭的下属,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为楚旭做些什么。
“也好。”韩贝文心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思考着如何去面对楚旭的家人。多年来,她历经无数大小案件,通知过无数的受害者家属,也会有哀伤与痛心,也会有无奈与纠结,但今天这通电话,是真的让她倍觉压力。
当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她顿时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