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籁欣与罗亚行至底楼时,发现了冰库后门与地下车库入口在一条通道上,只是一旦靠近地下车库,便有准备下班的企业员工来来往往取车离去。为了不被发现,两人一直躲在安全通道内,伺机转移。
“你看这边,每隔10多米就有个探头,可是往冰库正门方向拐过去就只有探头的支架,原先一定是安装过的。”芮籁欣匿在安全门后指了指车库上方,随即取出了卡片相机,拍摄了一组照片。
“没有载体,他们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今后安装做准备,你的推理只是两种假设中的一种。”罗亚叹了口气,“不过……这里这么暗,就算有探头也录不清楚人脸啊,又怎么做证据?”
“冰库门口的灯光应该还过得去,况且现在的探头好多都有夜间模式,只要想办法证明人头,你说的就都不是问题。”芮籁欣轻声应道。
就在此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对视之后,两人默契十足地打开冰库大门,躲了进去。这一本以为可以避免被抓现行的举动,却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麻烦。当他们贴着内侧朝外观察动静时,听到的却是铰链锁门的声音,两人顿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下一秒,他们迅速摸索奔向冰库的正门,然而悲哀的是,没有通行证件与指纹比对,哪里打得开这道坚不可摧的特殊隔热大门?
“这下完蛋了。”罗亚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这里若是普通的仓库,倒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可偏偏是个巨大的仓储冰库,要是在这里待上一晚,恐怕会危及性命。思及此处,罗亚的心中不免恐慌起来。
“先别紧张。”芮籁欣虽然心中没底,但身为男人,身边又是自己心仪的女人,自然要表现得镇定许多,“这是个综合冰库,应该有区分冷冻和冷藏区。”
“你当是冰箱啊,还分冷藏和冷冻的。”罗亚哭笑不得地说道,转眼却发现了墙上的冰库平面示意图,“你还别说……真有分区域,不过很可惜,最高温度是二摄氏度,冷链保鲜区。”
“要不你给龚亦非打个电话?让她想想办法?”芮籁欣试探着问道。
“好!”罗亚点头应允,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这里根本没有信号,“糟了……温度过低的话……手机电池也支撑不了多久……这样我姐姐他们发现我失踪了,就是想通过SIM卡定位也难。不知道这个冰库是不是每天都有人来开关?别几天才开一次,想不冻死都难。”
“如果龚亦非够聪明的话,我们那么久都没和她汇合,就应该想到我们出了意外。”芮籁欣心怀希望地说道,“问题是现在这里没地方坐,回头坐了臀部就要沾上了。”
“你要不要这么重口味?”这时候罗亚倒是佩服起芮籁欣乐观积极的心态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冰库,随时面临非死即伤的威胁,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小时候吃冰棍的时候舌头没粘住过?”芮籁欣挑眉问道。
“那是唾液和水蒸气瞬间凝固,你臀上有水蒸气还是有唾液呀?”话间,罗亚忽地联想到了人有三急之说,竟“噗嗤”笑出声来,“要不我找找这冰库里有没有洗手间?”
“不用了,平面图上就没有这个功能显示。”芮籁欣叹了口气,一个哆嗦之后颤抖着说道:“先去保鲜区域吧,说着说着,还真有些冷了。”
“嗯。”罗亚只得跟着他缓步向前,以双手搓揉着寒冷的双臂,“亏得现在还没有开春,要是夏天被关进来,保鲜区也熬不了几分钟。”
“你刚才说……只要手机有电,你姐姐就能通过卫星定位找到我们?”芮籁欣狐疑地问道,“那岂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们作为公民,从来都没有隐私?”
“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你还真把刑警当国安局了。”罗亚眼波流动,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她竟没能伪装起自己的谎话。
“对了,龙飞这个名字是你替龚亦非取的吗?”芮籁欣知道罗亚不愿与他深入探讨方才的话题,便改口好笑地问道。
“不是啊,是她自己想的。龚字去掉共,非凡改腾飞,多好。”
“呵呵,龙飞……那谁是凤舞?”
“你呗,再适合不过了。”罗亚坏笑道。
“你骂我娘娘腔啊?”芮籁欣不满地说道。
“你这人有没有文化的?”罗亚鄙视地冲芮籁欣瞥了一眼,庆幸他立马掉进她设的圈套里,“凤凰里,凤为雄性,凰为雌性,这是不争的事实,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听过没?”
“没。”芮籁欣老实地摇了摇头,却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冻住了。
“那凤求凰听过没?”见芮籁欣还是一脸茫然,罗亚不假思索地背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哦,好像有点印象。”芮籁欣似是而非地答道,“可龙凤呈祥的说法呢?古人不都尊帝皇为龙,皇后为凤吗?”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了,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在古代就有帝王那样了,凤可能就是双性恋吧?”罗亚无意识地瞎掰道。
“看样子,你真的被冻傻了。”芮籁欣伸手摸了摸罗亚的额头,对于今天措辞毫无顾忌、略显反常的罗亚表示惋惜和心疼,“等下你要是撑不住了,可以抱着我取暖。”
“你放心,都这种时候了,我不会和你客气的。”罗亚挪动着微微颤抖的身子,终于和芮籁欣先后步入了保鲜室,跨过防水台阶的瞬间便觉得阵阵寒意有了一丝缓解。
可惜,即便是明显的温度提升,也改变不了他们在冰库中的事实,时间一久,他们照旧会挺不住。
由于心情空前舒畅,龚亦非在咖啡店里大肆消费,两小时内,竟将这里所有的饮料品种买了个齐全。自洗手间回来后,她终于按捺不住给罗亚拨去电话,传来的却是“无法接通”的提示。连续数次之后,她只好空前地翻出了芮籁欣的号码,下了狠心才触摸了“呼叫”字样,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依常人的思路,是绝不会想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两个同事会遇上多大的麻烦,更不用说那是一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暗昧组合。想着罗亚那句“我上面有人罩着”,龚亦非也就比平时更加安心了。也许这会儿两人正沉溺在“闲人勿扰”的状态模式,浪漫地进行着烛光晚餐,以庆祝今天的旗开得胜,这种时候,谁还记得她这个电灯泡?
只是,招呼也不打个便撂她一个人在这里傻等,未免有些不尊重她本次的劳动成果和特殊贡献。哎 ,果真都有异性没人性的主啊!
结了账,龚亦非准备到事务所附近的海鲜酒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不懂得忌口的她,减肥恐怕永远都是空喊的口号。
可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霍胜平和曹云珠几个一起进酒楼的时候凑到了迎宾区,绝对无巧不成书地打了个照面。曹云珠一边想着前几日罗亚他们三人诡异的举止,一边打量起龚亦非此刻的打扮,简直和往常判若两人,怎么看都像是搞地下工作的。为了弄清真相,她破天荒地展现了自己的胸怀度量,盛邀龚亦非加入他们的晚餐行列。
这一顿饭,吃得龚亦非浑身都不在,既不能随心所欲地夹菜,又要时刻提防曹云珠话中有话的陷阱,关键在于对罗亚和芮籁欣的行踪,她得给编圆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边的罗家却陷入了一片紧张与不安之中。罗亚再有个性,除了住校以外,至今还未有过夜不归宿的先例,就算是拖着大包小包“逃难”至韩贝文家,也会提前和家里做报备。
眼看着将近晚上十一点,女儿的手机还是保持在来电提醒状,罗太太说不出的焦急。礼貌的敲门声过后,罗太太开门便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楚旭。
“阿姨。”楚旭的脸上,同样有着份担忧,“亚亚她一天没接我电话,她没什么事吧?”
“先进来再说吧。”罗太太叹了口气,给楚旭递了双拖鞋,“我和亚亚她爸完全没了方向,刚给贝文他们打了电话,现在谁都联系不上亚亚,真快急死我们了。”
“叔叔。”楚旭到了客厅,立刻向坐立不安的罗先生打了个招呼。
“嗯,坐吧。”罗先生也没心思与楚旭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又是半小时过去了,罗亚依旧杳无音信。
“楚旭啊,你和亚亚是不是吵架了?”罗太太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绝对没有,阿姨。”楚旭平日那万般严肃的脸上,顿时挂上了无辜的表情。面对未来岳父岳母,生怕形象上有一丝一毫的损害,犹豫了一会儿后他又补充道:“前些天我们还见过面,现在每天都通两三个电话,早上我已经和她说好周末一起吃饭。”
“你也别多心,我只是随口问问。”罗太太莞尔一笑,“哎……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啊!”
“贝文那边怎么说?”楚旭关切地问道。
“说是失去联系不满二十四小时,报警也没用。她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估计就快到了。”罗太太无奈地说道,家里总算有个现成的警察,关键时候还能帮得上些忙。
没过多久,韩贝文便与张咏伦一同出现在了罗家,对于楚旭的在场,仿佛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这些人里,只有韩贝文知道罗亚白天的行踪,但她却没法说出口,一来是怕自己的大姨和大姨夫责怪,那样不但解决不了实质问题还会徒增烦恼;二来则是担心楚旭的批评,在同一体系下,楚旭总是比任何人都遵守纪律,她无疑犯了这位未来妹夫的大忌。
考虑再三之后,韩贝文还是给雷雨珍去了电话,让她联网搜索龚亦非与芮籁欣的联系方式,在她看来,最后见过罗亚的就只有这两人了。虽然无法报警立案,但是凭借着现有的资源与惯有流程,韩贝文还是能够将这一事件先行操办起来。
电话号码并不难查,然而当他们依次拨打两人的电话时,一个关机一个同样无法接通,未知的状况让他们瞬间跌入了情绪的谷底。
“大姨,很晚了,你们要不先睡一会儿,找亚亚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几个吧!”韩贝文向两位长辈劝说道。
“这叫我们怎么睡得找呀?”罗太太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亚亚失踪前应该是和同事在一起,现在事务所下班了,明天一早我们就会赶过去了解情况。你们耗着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赶紧休息,别累垮了身子。”韩贝文继续劝道,“不然我们也没法安心商量。”
“哎……那行吧,辛苦你们了。”罗太太嘴上虽然应了,但女儿失踪这种事,铁定也是没法真合得上眼的。看着韩贝文几个也如此操心,她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头绪,罗先生和罗太太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自己房间。
待两位长辈回避之后,楚旭不禁意味深长地看向韩贝文,眼神中带着丝犀利。他对他人的言行举止总是有着特殊的敏感度,所以韩贝文的任何表情哪怕是再不经意的只言片语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楚队,你干吗这样看着贝文?”张咏伦不自在地问道。
“在等她说实话。”楚旭冷冷地说道。
“贝文?你知道亚亚在哪儿?”张咏伦好奇地问道。
“我现在不能确定……”韩贝文没有完全否认,“今天亚亚和两个同事去搜集一个刑事官司的证据了。”
“那很正常啊,有问题吗?”张咏伦并不太理解韩贝文话语中的奥妙。
“他们……是通过非正规渠道去查访的,但是警署并没有接到任何相关投诉,所以我想……应该是进行得比较顺利。”韩贝文咬了咬下唇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也联系不上她的两个同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明天早上直接去事务所。”
“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张咏伦或者是我?”楚旭心怀不满地问道。
“亚亚是我妹妹,我比你更关心她的处境,也比你更清楚她要的是什么。”韩贝文在烦躁之余,也上了脾气,说不内疚是假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相互指责也无济于事。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警队就交给张咏伦你了。”楚旭不由分说地向张咏伦命令道。
“知道了。”张咏伦点了点头,“自己小心,我们保持联系。”
接着,罗家的客厅内便是一片死寂,再也无人有心情多说一句话,这一晚,所有人都度日如年,正如冰库中那两个与世隔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