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宝来啦!叔叔抱抱!”
“呀!楚小宝今天好像没有睡醒哟!来,阿姨亲亲!”
清早的华西一派热络,两三名律师围着婴儿车直打转,车里的宝宝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对周遭充满了不屑。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罗亚身体恢复到八成时,便准备回事务所报到。本来孩子白天交由自己的父母和楚太太轮流照顾,是顺顺当当的,但在休息期间罗亚思考了很多问题,最终还是决定和谢耀阳商量带着女儿上班。女儿乖巧到从不无缘由地哭闹,这让罗亚很是欣慰。
“亚亚……这孩子……长得真是越来越像楚旭了啊!”罗先生这两年经常会抱着外孙女,话中有话地来这么一句,每回罗亚都当没听见,女大十八变,自己女儿现在不漂亮,不代表将来没有魅力。于是乎,到后来每逢朋友们来看女儿,罗亚都会提前打好预防针地说一句:“不许说我家宝宝不好看。”
刚开始,事务所的同事们对推着婴儿车来上班的罗亚感到有些突兀,时间久了,宝宝会蹒跚走路了、会开口喊人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哪天要是在电梯里没瞅见罗亚把宝宝带来,反倒会好奇地问上那么几句。
罗亚这两年在案件上颇有建树,整个外资企业事务部,她是名正言顺的二把手,虽然年轻,但业务能力一点都不含糊。辩护时的思路清晰,反应敏捷,加之外形的优势,很快便成了老东家《第一法制月刊》的固定采访对象,在业内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个人影响力和地位。
自法院回到事务所时,罗亚发现托付给龚亦非临时照看的女儿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捧着平板电脑看视频,一边翩然摇着一把折扇。
“楚小宝!又乱拿谁的东西了?”罗亚状似生气地问道,“楚小宝”是鉴于宝宝至今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事务所的叔叔阿姨们默契十足地叫出来的。
“妈妈!”小东西见罗亚回来,“扑通”自转椅上跳了下来,不怎么稳当地奔向自己的妈妈。
罗亚将她一把抱起,她便继续卖力地煽起了手中的折扇,口中还嘟哝道:“妈妈不热,楚留香,香香。”
“什么东西?”罗亚坐下来,自怀里的小东西手中取过折扇,上面竟赫然写着“我踏月色而来”六个行草字样,“谁给你的?”
“谢大大。”楚小宝转动眼珠认真地说道,自从一周岁前发了次高烧,小家伙的单眼皮就烧成了双眼皮,接着就像是走了运,眼睛终于开始向罗亚看齐,一天天变得比例协调,加上楚旭那炯炯有神的基因,总算是越长越好看了,“谢大大还说,宝宝其实不叫楚小宝,宝宝叫楚留香,也叫香香公主。”
“你谢大大真名叫狼外婆,整天骗人。”罗亚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着。
“哎哎哎!怎么教孩子的这是,怎么能骗孩子谢大大是狼外婆呢?”谢耀阳听罢不满地冲了出来,“听过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吗?故事核心思想知道吗?随便张冠李戴,不像话。”
“宝宝,看,谢大大心虚生气了,谢大大不是狼外婆,谢大大是小红帽。”罗亚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红帽大大!”小东西一开心,咧开嘴露出了小而白的乳牙,然后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唠叨不停,“谢大大,狼外婆,小红帽,谢大大。”
“谢大大要生气了啊!”谢耀阳接过小东西,将她捧得老高,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只可惜楚小宝根本不理他这套,像是早知道他是纸老虎般,自鼻子里发出极度欠收拾的嗤嗤声,“唉我说罗亚,楚留香这都是跟谁学的呀?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
“我上庭的时候,不都是你们带着她吗?至于她跟谁说的,我哪知道?”罗亚莫名地反问,但那副嗤之以鼻的腔调,却是早让楚小宝学得惟妙惟肖,除了她之外,孩子还能跟谁学?“楚留香……楚……留……香。”罗亚打开电脑,不理会一边和自己女儿嬉笑打闹如老小孩的谢耀阳,暗自嘀咕起来,想着谢耀阳也真够本事,给楚小宝起了这么个新外号,似是而非间便戳中了她的心事。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忽然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谢耀阳也不知道正和自己“你拍一我拍一”的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孩子是不懂事的,可有时候说的话,却也是最纯粹的。
“快了吧。”罗亚抬起头看着女儿,许久才尴尬地笑了笑,自唇间挤出三个字来。楚小宝都已经两岁多了,可楚旭一直都没有回国的意向。起初他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也就罢了,但随着楚太太和他的联系增多,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女儿满月、女儿周岁、女儿长牙齿了甚至女儿走路说话他都十分清楚,可他就是没有和罗亚通过一次电话写过一封邮件。这件事在罗亚心里,一直都是个梗,有时候半夜被楚小宝的咿咿呀呀吵醒,她也只能心酸地眨一眨湿润的眼眶,不让眼泪流下来。
楚小宝很机灵,似乎也懂得妈妈的心思。在他们的床头两边各有一张楚旭的相片,一张是在游轮上拍的生活照,一张则是穿着特警队制服的工作照。楚小宝每晚都会学着妈妈的样子,捧起一张照片亲一亲,因为妈妈说,爸爸不在身边,现在只能亲爸爸的相片,等爸爸回来了,就要亲亲爸爸,就和每晚睡前要亲亲妈妈一样。她还不懂得人情世故,但妈妈开心,她就会很开心,所以妈妈说什么,她都会照做。
楚小宝三岁的时候,罗亚没想着让她上托儿所,反正一样是要接触人多的场合,干脆将她带到了法庭上。她三令五申地关照女儿,妈妈打官司跟人辩论的时候,哪怕是吵架,小宝都不能发声音。
于是,人们便经常能够在公开审理的案件庭审中,看到旁听席上一抹小小的、乖巧的身影。
楚太太带着孙女逛完超市,提着大包小包往特警大队方向走去。每个月罗亚都会抽一天工夫带女儿到特警队和队员们还有警犬玩一两个小时,大家都很欢迎和喜欢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不过今天因为有重要客户至事务所拜访,罗亚只能拜托楚太太买些好吃的带女儿前去。
值班的警卫又换过两三批,不过大都能认得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特警队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楚太太刚到门口便能感觉得到。
“全队都去市里开会?”听警卫说完情况,楚老太太不觉有些诧异。
“是呀,有个很重要的报告,一早就来了两台大巴,不过这个点应该快结束了,估计要不了一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您看你们是再等等还是?”警卫询问着楚老太太的意见。
“那算了,我还得回去做饭,这些东西我搁这儿,都是大家爱吃的,等他们回来了,烦劳您给转交一下。”楚老太太将袋子放在警卫门房后,又带着孙女折回。
见天色尚早,楚老太太便又去了趟超市,特地给罗亚买了些新鲜蔬菜和海鲜。这几年她虽然拿着退休金,可罗亚总让她存起来,然后每个月都给她生活费,家里要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一般也都是罗亚给置办的。要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她更希望罗亚改口叫她“妈”而不是现在的“阿姨”。
说起事务所的重要客户,正是刚落地中国的体育赛事类外资企业,近几年赛车运动在国内发展迅速,让国际上略有缩水迹象的重大赛事纷纷相中了中国市场,大批的汽车周边产业品牌以及赛事营运公司涌入中国,随着这份热度的上升,各外资企业的规模也一步步提高着。
虽然接下大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本着不放走任何一丝机会与希望的原则,事务所依旧相当重视。光是接洽环节,就派出了谢耀阳和罗亚这组双保险。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会议进行到一半,罗亚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礼貌地向客户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到会议室外,回拨了过去。
“怎么了阿姨?今天还顺利吗?”
“亚亚,你赶紧回来,楚旭他在家,说是临时回国办什么手续的,我看他一会儿就要走的样子,这一走又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他不知道我给你电话呢,赶紧回啊!”楚太太压着声急切地说道。
“爸爸,这是什么呀?”隐约间,罗亚仿佛听见了女儿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了。”罗亚颤抖着挂断电话,回到会议室后凑至谢耀阳耳旁说了几句,便和客户打了招呼,匆匆离去。
三年了,她有三年没见过楚旭了,可这三年她一直都在等他,没有一天放弃过和他在一起的念头。每当她看着与楚旭神似的女儿,就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份情感。说实话,她怕见到他,更怕还没有和他见上一面他就又消失了。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有些僵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再次与楚旭失之交臂。
“楚旭呢?”可当她跳下车时,却只看见了站在楼下表情凝重、等待着她的一老一小,于是她双手拉住楚太太的手臂,又问了一句,“阿姨,楚旭人呢?”
“亚亚……”楚老太太无奈地皱着眉,“他已经走了。”
“他要去哪里?机场?虹桥还是浦东?”罗亚追问道,“我现在就去追他。”
“亚亚!”楚老太太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罗亚,摇了摇头,“别追了,他办完各项手续,就会回上海了。”
“真的吗?”不知不觉间,罗亚已然流下两行泪水,“他是要回来了吗?”
“嗯。”楚老太太感慨地点头,伸手为她抹去脸颊上的眼泪,“不哭了啊!这些年你不容易,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我都和他说了。在我眼里,你早就是我媳妇了。这臭小子要是再对不起你,我就和他断绝母子关系,我就当这儿子白养了!咱还有媳妇、有孙女!”
“妈!”罗亚一时激动,就这样抱住了楚太太,像是三年多的憋屈统统翻涌了出来。
“走,上楼吃饭,妈给你做了好吃的。”楚老太太拍了拍罗亚的背脊,柔声说道。
“嗯。”
“妈妈,爸爸为什么比照片上还黑呀?”步入电梯时,楚小宝嘟哝着嘴抬头问道。
“你爸爸这是被晒出来的,美洲那边不都好多小麦肤色的人吗?”楚老太太“呵呵”一笑,“你爸爸小时候,可是小白脸,可帅气了。”
“爸爸现在也很帅啊!”虽然不知道美洲在哪里,但楚小宝还是觉得自己的爸爸高大伟岸,第一次见到爸爸,就觉得自己的爸爸是大英雄,而且爸爸在抱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超温暖。
听着祖孙两个一唱一和,罗亚不觉“扑哧”笑出了声,楚旭小白脸的时候,她是没见过,从认识到现在,楚旭一直就黝黑黝黑的。不过楚小宝从小就皮肤雪白,兴许真的遗传了楚旭的优点也说不定。
“妈妈,爸爸说小宝不叫楚小宝。”小东西拉了拉罗亚的衣袖,认真地说道。
“爸爸给你起名字了?”罗亚含笑问道,“叫什么?”
“我给忘记了。”话间,楚小宝噘起了嘴,她似乎只记得爸爸给她买了不少玩具。
“楚旭给她起了名,叫楚嬨,慈祥的慈加个女字,说是早想好的。”楚太太悠然一笑。
“楚嬨……楚辞……楚慈……挺好听的。”罗亚思考了许久,点了点头。
看着楚嬨兴奋的样子,罗亚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她一直都让楚嬨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好父亲,自己的父亲是会带着他们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楚嬨一直都很乐观,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
楚旭的这次离开,并没有像楚太太说的很快就回来。不过罗亚并不特别介意,她觉得楚旭离她并不远,冥冥中就像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心的距离,已逐渐重新靠近。她每天还是怀揣着对楚旭的思念,带着楚嬨一起上班,一起出庭,然后执着地等着楚旭,爱着楚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