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龙的笑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了,阴沉沉道:“八小姐,话别说的这样难听,说不定你也有求到我的时候。”
南宫琉璃靠进皮椅里,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在她的目光里,马天龙竟觉得自己一动都不能够再动,她的目光寒冷似冰,竟似生生冻住了他全身的血液。外间传闻,南宫琉璃能坐上今时今日的位子,全是仰仗她的老子南宫少钦,只怕此言有误。马天龙不觉收敛了不少一身的狂态,眉眼闪烁。
南宫琉璃神情淡然:“说吧,你们绑架了楚幽,有什么条件?”
马天龙露出了几分讪讪的神色,继而又给自己打打气,刻意挺直了胸膛:“哥老会龙头带到上海的黄金,你我五五分账。”
“好大的胃口。”南宫琉璃眉眼微抬,“你还真不怕吞不下去噎死你。”
“那就要看看楚少在八小姐你的心里,到底值多少钱了。”
“你也配与我讨价还价?”南宫琉璃见到马天龙又要开口分辨,冷笑道,“马天龙,不要以为你手里有楚幽,就能够在我面前为所欲为。大不了我灭了你整个金沙帮,为他陪葬。”她冷声问道,“马天龙,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背后,是谁在给你撑腰吗?就算是凤九天,也不敢自己蹦到我的面前如此嚣张,你倒是好胆!”
“九爷怎会怕你?”马天龙大声道,却已是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南宫琉璃反问:“他若不怕我,何不自己到我面前来,跟我说要跟我五五分账,却拐弯抹角地跑出来了你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到我面前张牙舞爪?”
马天龙想要反驳,却突然感到无话可说。他虽然是一介粗人,但能够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并不是一个蠢货。他此时忽然感到了后悔,曾经以为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砸在了他金沙帮的头上,正是他金沙帮可以趁此扩大地盘的好机会,却也可能是一个最最烫手的山芋。
马天龙尴尬地笑道:“八小姐,我也不说五五分账的话了,我们三七分账便好。你也知道,若只是我金沙帮一帮参与此事,我便是一分钱不要,就当结交了八小姐你这个朋友。可是,若是一分钱拿不回去,我金沙帮也不好交差。”
马天龙的话音未落,越泽敲门进来,他轻声不知在南宫琉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南宫琉璃的眼中漾起了一抹晶莹的愉悦,可以看得出来,她此时的心情很好:“我给你,只是你有命花吗?”
马天龙心生忐忑,坐卧不安:“八小姐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因为——”南宫琉璃轻声道,“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话已至此,马天龙本能地想自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手枪却抵在了他的头上。南宫琉璃在笑,那笑容却是冰冷如雪。她望着他,口中却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地吩咐越泽:“越泽,传至青帮所有弟子,只要是金沙帮弟子,杀一名普通弟子,赏银元十个,杀一名帮众头目,赏银元三十个,杀一个堂主,赏银元一百个。即使不是我青帮弟子,此奖赏同样有效。如若金沙帮弟子即刻退出金沙帮,青帮将不予追究,放他们一条生路。”
南宫琉璃字字清晰道:“我要让金沙帮就此从上海滩消失。”
仓惶之间,马天龙结巴道:“你——你——你连楚幽的性命也——也不顾了吗?”
屋门被推开,凌风扶着一身狼狈的楚幽走了进来。楚幽身上沾满了血迹,衣裳破破烂烂。
南宫琉璃冰雪般的瞳孔蓦然收紧,她快步来到楚幽的身边,想要伸手扶他,却又不敢触碰,怕碰到了他的伤口,碰疼了他。她有几分慌乱地问道:“楚幽,你受伤了吗?越泽,快去请大夫过来。”
只是一晚不见她,恍若隔世。本来楚幽心中最怨恨的人,莫过于她。可是此时再见,竟觉得她是如此的亲近。他不由得启齿道:“冷非一直护在我身前,我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身上染的也都是冷非和旁人的血。冷非,他还好吗?”
“你送冷非去医院去得很及时,他做完手术当天夜里就醒过来了。他心中,也一直以很挂念你。”南宫琉璃说完,又道,“你怎么可能没受伤?还是让大夫过来给你看一看,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越泽第一次见到南宫琉璃这样慌乱不知所措,不由得道:“八小姐,我看还是先让楚少去洗个澡,再吃点东西吧。”
虽然舍不得楚幽自她的眼前消失,但她也知道越泽说的是事情,只能道:“越泽,劳烦你在旁边照看着他一点。”
楚幽的脸上不觉染上了一抹红晕,幸好脸上都是血污,倒也没人瞧出来:“不用,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有那么娇气。”
马天龙终于自惊愕中清醒过来几分,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泽道:“楚少,不用理他,我们去洗澡。”
犹豫片刻,楚幽转首望向琉璃道:“既然我和冷非都无大碍,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南宫琉璃本想亲手一枪打爆马天龙的脑袋,但楚幽开口求她,她不能置若罔闻,微微颔首:“你去休息,我不会为难他。”
楚幽这才放心离去。
南宫琉璃望向呆若木鸡的马天龙,轻声道:“马天龙,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楚幽,不会杀你,那你就一定可以平安离开青龙帮,以后我也不会亲自动手。可是,你知道我会出多少银元悬赏你吗?一千个大洋,你猜,有没有人会见钱眼开?”
马天龙还是不能相信,楚幽明明被他关在了金沙帮的地牢里,那里守卫森严,而且他设了探子,青龙帮并没有大举出动人马。怎么可能他前脚进了青龙帮,后脚楚幽就被南宫琉璃救了出来呢?
“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南宫琉璃唤道:“小刀,进来吧。”
门开处,小刀缓缓进来,漆黑沉默的眼神,固执倔强的唇线。
马天龙对此人再也熟悉不过,小刀正是他亲自一手提拔上来的金沙帮的副帮主,对他曾有过救命之恩的异性兄弟。马天龙难以置信地哑声道:“小刀,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小刀冷静的瞳眸里,掠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不忍之意:“你没有对不起我,但是,我本来就是八小姐的人。你和凤九天定要置之死地的冷非,是我的亲大哥。”
“假的,都是假的……”马天龙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本以为金沙帮有小刀坐镇,万无一失,他才可以这样放心大胆地来到青龙帮,没有想到……
南宫琉璃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以为凤九天真的是你可以倚仗的靠山吗?他早就预测到可能是这样的结局,才回推你出来当枪靶子的。”
南宫琉璃望着马天龙丧家犬般离开的背影,眸中的冷意更甚。
小刀问道:“八小姐,我大哥他伤势如何?”
南宫琉璃望向小刀之际,眸中的寒意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无声:“你大哥做完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你去医院看看他吧。”
楚幽从浴室出来时,大夫已经在等着他了,只见南宫琉璃独自伫立落地窗前。窗外大把的阳光,将她的身影吞噬,只剩下模糊的一团。不知为何,楚幽竟觉得她的身影,显得有些伤感,有些寂寞。
而当南宫琉璃转过身,走到他身旁时,她的瞳眸如大雪弥漫,万物无息。她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南宫琉璃。
楚幽暗自失笑,她是谁?她是南宫琉璃。伤感与寂寞,永远都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
在大夫上药之际,南宫琉璃忍不住细细查看。他的手臂上和腿上有些刮伤和蹭伤的细细伤口,并无重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吃过一些米粥后,楚幽便坚持要去看望冷非。南宫琉璃不愿拂逆他的心意,便随了他一起去。
冷非依然陷入了沉沉的沉睡之中,大夫解释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陷入了沉睡。那一场厮杀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实在是太累了。
楚幽只得先回去,并与小刀约好,明日再来看望冷非。
回到南宫家,回到自己的卧房,楚幽心生一种久违的思念,像是终于回到了家的感觉。他有瞬间的愕然,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竟已经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的头挨着枕头的时候,所有的担忧害怕,他都抛置了脑后。他,安心入睡。
夜色,漆黑如墨。
琉璃轻轻地推开了楚幽卧室的门。
琉璃看着他精致的脸庞歪在枕头里,额头在月光下带着珍珠一样细腻的光泽,手情不自禁地摸上去,长久地注视着他长长的、不停抖动的眼睫。她慢慢地靠近他,隔着一两寸的距离,细细凝视。即使,楚幽正躺在他的床上,她也怕他只是一个梦。
月光如水,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满一室银白,洒在床头栀子花如玉的花瓣上,也洒在安然入睡的他那如玉般的脸颊上。
此时的琉璃不知道,在不久后一个同样月色如水的夜晚,楚幽也这样整夜坐在她的床畔,整夜凝视着她,心中有着失而复得的难以置信的欢喜。
琉璃坐在他的床畔,细细凝视着他,不觉一晚。
晨光初露时分,她悄悄地离开了他的卧房。
早餐时,南宫琉璃只筷未动,只是看着他。薄薄的晨曦,镀在他细瓷般洁白的肌肤上,泛着晶莹的光泽。只是这样看着他,心中注入了淡淡的欢喜,却如这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如缕不绝。
早餐后,楚幽淡淡道:“我想去医院看望冷非。”
琉璃本想说,他也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只是此时此刻,却不忍拒绝他任何的要求,于是道:“我和你一起去。”
医院里,冷非躺在病床上,仍见虚弱,却已经清醒过来。
小刀正在给他喂米粥。
棱角分明的脸孔,因为虚弱和晨光,竟显得意外的柔和。
看见楚幽,他本已坚硬如石的心,竟不由得柔软。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就是——他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他的主子。第一次被人保护,是楚幽。
心中漾起一种奇怪的、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酸涩?温柔?感动?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心中百味杂陈,涌到口中,竟是简单的一句:“楚少,谢谢你。”
楚幽摇头,唇角泛起一抹温柔笑意:“是我应该谢谢你。”
冷非瞬间屏息,来到南宫家这么久,这是楚幽第一次露出笑容。
楚幽的笑容,竟是如此美丽,万物为之失色。
楚幽的心里真的感激他,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冷非是对他最好的人。不管他是听命于南宫琉璃,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楚幽只知道,他的父亲甚至为了偿还赌债,都可以将他卖与别人,而冷非为了救他,却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
世界,仿佛在楚幽露出笑容的瞬间,静止下来。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空气里传来南宫琉璃的声音:“冷非,这些年你和小刀,聚少离多。小刀就暂且划到你那里吧,和你一起照顾楚幽。”
小刀冷静的眸光里,绽放一丝喜色。回首望向大哥,冷非的眼中满是宠溺的神色。
这个夏日的清晨,让每个人的心,都忍不住软软的。
南宫琉璃接到父亲的电话回到家里,只见凤九天与凤邪父子正坐在会客厅里。凤九天故作一派斯文的面孔之上,是掩饰不住的隐隐怒气。凤邪则一副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伸长了修长的双腿,百无聊赖地坐在凤九天的下首。
“九爷。”南宫琉璃以晚辈之礼唤了一声,也在父亲的下首坐下,与凤邪面对面。
南宫少钦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缓缓地启口:“琉璃,我听九爷说,你放言出去,要杀至金沙帮一人不留,是真的吗?”
“我是说过,有什么问题吗?”南宫琉璃神色漠然道,“一个小小的二三流帮派,竟连我的人也敢动,我不过是杀一儆百而已。”
凤九天森然道:“金沙帮人员流失近半,八小姐也算是报了仇了,我希望八小姐可以就此罢手。”
南宫琉璃问道:“真是奇怪了,我杀的又不是洪帮的人,何劳九爷前来兴师问罪?”
凤九天傲然道:“金沙帮说是与我洪帮联盟,其实就是我洪帮的附属帮派。就算是马天龙做事不长眼,动了你的人,你杀金沙帮的人也近半,不如就看在我凤某的薄面上,这件事就此揭过。”
南宫琉璃略似嘲讽地问道:“九爷,如果有人背后捅你一刀,捅过后再对你说声对不起,你就不会介意了吗?”
凤九天目光顿现阴鸷,平日里他并不会如此的情绪化。但是,当他听马天龙说,南宫琉璃说即使自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放在眼里以后,心中隐隐的怒火,便难以抑制。他冷冷道:“八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个面子不能卖给凤某了,是吗?”
南宫琉璃不为所动道:“身为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朝令夕改,否则,在帮众心目中还有何威信可言?这点,我想凤九爷不会不懂吧?况且,如果今天这个人说他是您凤九爷的朋友,那个人说他是您凤九爷的亲戚,那我们青帮岂不是可以任人骑在脖子上欺辱?那我又以何服众?那又有谁肯再入我青帮?”
凤九天在南宫琉璃这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转而望向南宫少钦问道:“那南宫帮主,你的意思呢?”
南宫少钦淡淡一笑道:“九爷,小女十八岁生辰那日,我已经当众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再插手青帮事务,所有事情皆由小女打理。”
“哼!”凤九天怒然起身道,“那我们之间还有何可谈?”
南宫琉璃起身相送:“九爷,慢走。”
经过南宫琉璃的身边,风邪低声一句:“男人婆。”
南宫琉璃眉峰轻轻一扬:“总是强过你这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娘娘腔。”
风邪嘴角噙着一抹邪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