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蝶儿我见犹怜般楚楚乞求道:“拜托拜托,我已经找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楚幽回首道,“冷非,小刀,我们回家。”
楚幽常常被人围观,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围观。相反,他对此事,深恶痛绝。
南宫琉璃回到南宫府邸时,只见大门外聚集着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她问凌风:“这是怎么回事?”
凌风道:“这群女孩子是话剧社的,她们想让楚少出演她们剧中的男主角,已经追着楚少很多天了。不过,楚少已经拒绝了。”
“知道她们想让楚幽演什么角色吗?”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罗密欧。”
“什么话剧社?”
“上海戏剧协社。”
南宫琉璃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晶莹的水晶吊盏下,安静的餐桌上,琉璃漫不经心似地说道:“听说话剧社邀请你演话剧,你为何拒绝?那间话剧社我知道,以排演西洋剧为主,演出了很多很不错的话剧。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试试看。”
楚幽淡淡道:“那种东西,看看还行,至于自己演给别人看,还是免了吧。”
琉璃递给他一本书:“他们邀请你演的就是这本书中所说的故事,你可以先看看,看过后再做决定。”
“即使看了,我也不会改变最初的决定。”
琉璃亦是无所谓道:“随便你,你喜欢就好。”
静静的夜里,夜风悠扬。
五月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的香气。
楚幽坐在窗台上,沉迷地翻阅着手中的剧本。
落地的白色窗纱,随着风的方向,扬起,飘落。楚幽的身影,随着白纱的扬起飘落,而若隐若现。
罗密欧的痴狂热情,罗密欧对朱丽叶的深深眷恋与着迷,恍若就在楚幽的眼前。
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她皎然悬在暮天的颊上,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瞧她随着女伴进退周旋,像鸦群中一头白鸽蹁跹。我要等舞阑后追随左右,握一握她那纤纤的素手。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
是否,只有恋人的唇中,方能吐出如此赞美的语言?
楚幽至竹风轩时,与他相约的肖佩韦和陈奎超尚未来到。他随手又翻开了剧本,一字一句读起来。
“我听人说,苏蝶儿将你追得如过街老鼠?”
楚幽自剧本上抬眸,肖佩韦与陈奎超二人含笑落座。
陈奎超调侃道:“你就知足吧,苏蝶儿可是艺校的一枝花,多少男生巴巴的想演她的罗密欧,而不可得呢。”
楚幽静静地反问道:“你也是其中之一吗?那我祝你好运。”
肖佩韦问道:“这么认真的在看剧本,莫非你改变主意想参与演出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的确深深地吸引了他。但也仅止于吸引而已。他自幼是母亲和私塾的夫子教他读着“发乎情,止于礼”而长大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纯净而热烈的爱情,生死不弃生死相随的执着,颠覆了所有他对爱情与婚姻的理解。只是,他并不反感,却被他们情不自禁地吸引,为他们心动,感动。
“这本书是南宫琉璃给我的,她让我先看看剧本,再决定演还是不演。”楚幽道,“虽然这个故事我并不讨厌,但是,我没有兴趣站在台上让众人观赏。”
肖佩韦有几分诧异道:“南宫琉璃不反对你出演话剧吗?”
“她让我自己决定。”
肖佩韦道:“楚幽,你不是常常说,想为我们的国家做点事吗?那么,你就应该出演这部话剧。”
楚幽不解:“这是两回事,它们之间有何关联?”
肖佩韦含笑道:“剧中的男女主人公罗密欧和朱丽叶这对有恋人,因受封建家族世仇的影响,不能终成眷属而双双殉情,以他们年轻的生命演绎了爱情的绝唱,他们荡气回肠的故事后面,是人文主义者对理想和爱情热烈执着的追求。批判的锋芒直指中世纪衰朽而野蛮的伦理观念,指向现实主义的封建势力。罗密欧和朱丽叶为了对自由爱情的追求,敢于违抗父命,甚至以死殉情,故事写在从中世纪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历史转折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反封建的进步行为。正像莎士比亚所说的——真、善、美,是我全部的主题。它批判了封建制度的粗暴和野蛮,歌颂了人文主义的温暖和关怀,爱情的纯粹与美好。”
楚幽不确定地问道:“你认为我参加这次演出,也是为我的国家尽了一份心力吗?”
“当然!”肖佩韦肯定的回答,“革命的道理,以这种话剧的形式表达,会更具有感染力。”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楚幽颔首,“那么我演。”
“真的吗,楚幽?如果你真的决定演了,可以把这份合同签了吗?”苏蝶儿不知从何处,忽然就这般冒了出来。怕楚幽反悔似的,将一叠合同取了出来,摊开摆放在楚幽的面前,然后,递上一支钢笔。
楚幽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苏蝶儿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回应。
陈奎超好笑地说道:“楚幽,你如今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吧?通常大奸大恶之人,往往会扛着一张老实人的面孔,扮猪吃老虎。”
楚幽看看肖佩韦,又望望苏蝶儿,有几分明白道:“你们认识?”
陈夔超接道:“他们二人一向狼狈为奸。”
肖佩韦有几分无奈道:“我们两家是世交,她这几日一直跟着你,见到过我与你在这里喝茶,便求到了我。不过,我倒不是一味的帮她,只是我觉得于私于公,你都应该演出。”
苏蝶儿自信满满地说道:“我有种预感,楚幽你若是出演,这出话剧一定可以大红大紫。
“这还需要预感吗?”陈奎超在一旁拆台道,“只要楚幽往那里一站,什么事都无需要,就是一种轰动效应。这出戏一定会大红大紫,但只是因为楚幽的个人魅力。”
《罗密欧与朱丽叶》在上海剧院上演了一个月,场场爆满。而一个月以后,楚幽的名字,更是无人不知。
上演首场的那日,即使冷静自持如楚幽,也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忐忑。出门前昔,他问琉璃:“你会去看我的演出吗?”
“你不介意因为我的出现,而令旁人对你侧目而视吗?”
“你也说,他们是与我无关的两姓旁人,我何须介意?”
“好,我会去,我已经买了第一排的戏票。”琉璃了然地问道,“你有点紧张,是吗?”
楚幽反问:“为何这样问?我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还好,你只是今日话有点多,我想你可能有点紧张。”
“也不是紧张,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演戏这种事,我本能的排斥。”楚幽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演完这出话剧,我以后不会再演戏了。我喜欢做的事,还是静静地画自己喜欢画的画。”
琉璃颔首:“我说过,但凡你喜欢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
这出话剧,未演先红,皆因海报惹的祸。画海报的画师,在为楚幽画像时,曾反复画过多次,最终有些遗憾、有些惭愧地言道:“我无法描绘出你神采的十之一二,实在是惭愧。你若是不满意,可以另请高明,我心中绝无怨言。”
楚幽看过后,淡淡道:“这样已经很好。”
楚幽的一句话,画师心中的残次品便正式使用。海报一经贴出,见过的人皆不敢信,世上竟有如此倾国倾城之貌。
因此今夜虽为首演,戏票早已一抢而空。此种盛况,大概其中十之八九,皆为一睹楚幽真容而来。
送给楚幽的鲜花,已经堆满了后台的化妆室。宣济民,柳如眉,肖佩韦和陈奎超等人,皆有捧场。
其中尤以凤邪最为夸张,数千朵玫瑰,做成一个心形的花车。在众花束中,抢眼张狂,一如凤邪其人。
而在花团锦簇的一角,一束纯白的栀子花,被人遗忘。九朵花枝,小小的一束,而且没有署名。便签上,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会演得很好。
九,是他最喜欢的数字。
九为奇数之最,最富有神秘的色彩。古代帝王,凡城门数,宫殿数,门钉数,多以九计,如形容紫禁城为宫阙九重,太和殿采用九开间,故宫的门钉取九九八十一这个数目。甚至宫廷器物之名亦冠以九字,如九龙杯、九桃壶、九龙柱等。以九表示广大繁杂众多的词也不少,如:九天、九州、九重、九泉……由九的倍数派生而来的数字也受到人们的崇尚,如十八罗汉、十八般武艺;孔子贤者七十二;天坛祈年殿旁建七十二间长廊;道教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鼓楼击鼓和寺院撞钟要一百零八下……
清代语文学家汪中说:“一奇二偶,一二可为数。二加一则为三,故三者,数之成也。积而对十,则复归为一,十不可为数,故九者,数之终也。”
古以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又以奇数象征天,以偶数象征地。九是阳数中的极数,再大的数其尾数也大不过九。这样,九被视为天的象征;天分九层——九天,天诞日为正月初九;九也被附会于帝王,帝王称为九五之尊;同时,九也象征极高——九霄云外、极广——九州方圆、极深——九泉之下、极冷——数九寒天……九之所以被人们崇尚,除上述原因外,九谐音久,也被当做吉利的数字。据说北京紫禁城里共有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就是因为三个九谐音久象征皇权永久、江山万代之故。
九与久又是谐音,长久,他喜欢这个词。他怕分离,母亲的骤然离世,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痛。但愿人长久,但愿这世间不再有离别之苦。
不曾想,他习惯性的总会买九朵栀子花,插在画室的花瓶中,她竟然也曾留心注意。
楚幽清冷如水的眸中,漾起一抹浅浅笑意。他俯身,独独拾起这束最不起眼的栀子花,搁置在化妆桌旁。
当帷幕缓缓拉起,聚光灯次第亮起,楚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全场鸦雀无声。
他的一双眼睛仿若能够看穿一切,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肤色晶莹如玉,泛着幽幽光。
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众人,屏息敛气,忘记了呼吸,一根针掉落在地,皆清晰可闻。
在万头攒动的璀璨繁华之间,唯有南宫琉璃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与眼神,映入他的眸中。与她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心——不可抑止的驿动。心跳,开始莫名的加快,而慌乱。第一回开始有这种感觉,他不知所为何来,却又隐隐明白。与杨柳在一起时,他从不曾这般心慌,心乱,及心动。
与杨柳之间相处如水,日久,便如亲人般亲切。与杨柳在一起的感觉,像是一种习惯。而与南宫琉璃在一起的感觉,却像是……楚幽猝然顿住,将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宣之于口的幸福感觉,紧紧地锁在胸口。
曾经,只有母亲能够给予他的幸福,曾经转瞬即逝的幸福,曾经以为再也不可求不可得的幸福,竟在南宫琉璃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恍惚出现的瞬间,在与南宫琉璃偶尔四目相接的刹那,蠢蠢欲动。
在他演至对朱丽叶一见钟情的一刻,他眼中看见的,是南宫琉璃冰雪般的容颜。
旧日的温情已尽付东流,新生的爱恋正如日初上;为了朱丽叶的绝世温柔,忘却了曾为谁魂思梦想。罗密欧爱着她媚人容貌,把一片痴心呈现给仇雠;朱丽叶恋着他花心才调,甘愿被香饵钓上了金钩。只恨解不开的世仇宿怨,这段山海深情向谁申诉?幽闺中锁住了桃花人面,邀相见除非是梦魂来去。可是热情总会战胜艰辛,苦味中间才有无限甘甜。
当他伫立在月光下,望着露台上的朱丽叶诉说衷肠的一刻,他眼中看见的,亦是南宫琉璃单薄而倔强的身影。
在推拒她的那些时光里,他已将情根深种。若是尘缘到了,任谁也无能为力。十丈软红,三千繁华。佛亦不能例外。他心动的刹那,他的心中便映出了琉璃桃花一样的嫣红。由里及外,不着胭脂的红。清风徐徐,般若无言。轻纱一缕缕飘落,她宛若灵山再现;软语呢喃,她唇角盛开的笑,是莲花朵朵。
而台下,琉璃与他四目相接,世界仿若消失不存,她的眼中,心中,只有他。
一个月的演出,但凡看过楚幽第一场的演出,以后都是场场皆到。只为看第一场时,无人知晓舞台上演了些什么,他们的眼中,只剩下楚幽的倾国倾城的举手投足。
《申报》,《联合日报》,《电声日报》,《明星日报》……各家报刊杂志竞相刊登楚幽的剧照,以及每一个关于楚幽的蛛丝马迹的消息。
楚幽行事本就低调,一旁再有南宫琉璃的刻意保护,出于对南宫琉璃身后势力的忌讳,各报刊杂志,皆是知道的不敢写,敢写的不知道,有苦难言。
最终,只能将他倾国的容貌,他校园生活的惊鸿一瞥,他演戏和绘画的惊人天赋,一书再书。
一如当初画展以后,楚幽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所有话剧团和电影公司的演出邀请。他对外声称——他不适合做一名演员,将不会再参加任何形式的演出。
在众人的扼腕叹息声中,楚幽深居简出,不为任何条件任何名利心动。此事哄哄嚷嚷数月之余,方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