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
在大海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一百多户人家,他们打鱼为生,生活虽然清贫但也过得惬意。他们每周都会举行例会,篝火燃起,庆祝他们的勇士满载而归。
孙婆婆是这个活动的倡导者,她不是本村的人,从十八年前出现在海边被村民救起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她不善言辞,眼睛里好像充满了故事。只是她不肯说,一个人单独住在一间破屋子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本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好看姑娘,这不,过了这么久也熬成了婆。她不会特意打扮自己,平时吃的用的都靠村民救济。若不是有一年全村遇上了海盗,死伤无数,很多家里妻离子散、凄苦不堪,她也不会站出来一家一家疏导那些苦难的村民。后来村子渐渐恢复了元气,她就建议大家举行一个庆祝大会,只要打鱼的勇士出行,他们都要欢送,回来也要热情迎接。这样做不仅激励大家,更是给每个人安慰。
有了这样的事后,大家才开始真正熟识孙婆婆。他们知道孙婆婆年轻的时候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当年也曾风光过。可惜老天不开眼,她时受挫折,不仅让好姐妹夺走了心爱的男人,连自己一族的尊严都毁于一旦。
她不想再过问世事,现在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一生。好心的村民想给孙婆婆许个好人家,觉得她还年轻,还有爱人的资格和权利。可这些都被孙婆婆一一回绝了,她认为自己很好,真的,一个人挺好的。
可真的挺好的吗?午夜梦回时时常想起那个人的样子。
当年芳心暗许,可惜所爱非人。
如果老天再让她选择一次,她真不想认识他,那样自己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但是这世间没有如果,这个人像一根针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里,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拔不出来。
她让人家都叫自己孙婆婆,平日里也拿布将自己的脸蒙起来。不想让村民替自己操心,回绝的多了也就没人再提起,久而久之大家看到她的样子都会叫她孙婆婆,而关于她的年龄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晚上,孙婆婆拿着蜡烛回到房间,她将蜡烛放到镜子面前,取下面纱,那一张又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了镜子里。十八年了,当年被他们偷袭之后翻身跳下大海,本以为这一跳就是得到了解脱,可运命就是这样弄人,她跳下悬崖之后在海中得已生存并且冲到了这个村庄被人救起。她活了下来。
没错,她就是“璎珞”的唯一血脉,落樱。
“落樱,又让你出现了。”最近好像是年纪大了,她开始习惯自己对着自己说话。这面镜子曾是这间屋子以前的主人留下来的,可她却从不去照,直到前段时间,她突然拿出镜子去看自己的模样。
“你说说你是有多懦弱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十八年前企图寻死的你想放弃一切,但那不过是你胆怯懦弱的借口。你不就是被人抢了男人夺了位置吗?你以为你就没了全部?”落樱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抱着镜子一阵乱吼。
这时候屋外传来敲门声。邻居听到落樱屋内的动静连忙闻讯而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了,落樱来时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在自己住的屋子里面大喊大叫,有时候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哭一边撕咬着自己,好像精神完全崩溃了一样,任凭大家怎么劝都没用。好在村民们都很好心,他们也觉得这个姑娘可能是遭遇到了很大的灾难,所以他们耐心的照顾着她,给她鼓励也劝她重新看待生活,不要被眼前的挫折压倒,要直面过去。落樱听了他们的话后开始调试自己,经常和着村子里面的人晒鱼做饭来着,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那一声声的呼喊又像是回到了从前。村民们焦急的拍打着落樱的房门,后来的人也纷纷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我只是又回忆起了以前的往事,对不起了大家,我不知道会打扰打你们。”不多久,落樱打开了门。她看到了满院子都挤满了人,大家的表情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她深知自己又无理取闹引得她们担心了,所以落樱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
大家看到落樱没事就都散了去,只留下几个和落樱比较亲近的邻居继续询问落樱的情况。
“真的不用担心,大家都回去睡吧,可能是刚才看到大家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有点触景伤情了吧。”她解释着,连连让大家不用担心自己。天色已晚,若是平时这个时候村子里面早该安静了,可现在为了她全村都醒了,她真的好可恶。
“你没事就好,要知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周围也没人照顾,还真不知道你尖叫是出了什么事。孙婆婆,哦不,我还是叫您姑娘吧?”王婶是那年在海边救起落樱的那一家的女主人,就是因为她的细心照料落樱才得以生存下来。落樱感激她,脸上已经出现了小泪花,她说:“王婶,我知道您是对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嫁人。自从那年我被那个男人欺骗之后,我就再也不想爱上别的人,也可能我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本事,所以这些年您的好意我都只能辜负了。”对于王婶,落樱充满了愧疚,王婶是真真对自己好的,这点她比谁都要清楚,可她还是要拒绝王婶的好意。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一个人在这间破屋子,出出入入都是形单影只的。万一有个小病小灾的你能指望谁?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我们这些人出了什么意外不能看顾到你,你能找谁?”王婶这人说话直来直去。事实上和落樱说话就需要直来直去,若跟她说轻了,只怕她会想办法将话题绕过去,现在这姑娘都快过半百了,算算真快成老婆婆了,若还不找个老伴该怎么办?一个人就这么孤单的过下去?
“王婶,你说,你想把谁介绍给我?”这一次落樱竟然没有拒绝,虽然不是直接说接受,但似乎她的态度没那么强硬了。她握着王婶的手笑了笑。
“村西的那个铁匠伊诺,前些年婆姨走了留下三个孩子,王婶觉得他人也不说,做事也肯吃苦,对人也好,肯定能对你很好。”王婶这么多年帮着落樱看合适的人选看了很多,但都被落樱一一拒绝。眼瞧着落樱的年龄越来越大,适合她的人都早有了自己的娘子和孩子,这不,正巧村西的这个伊诺也曾经是暗恋着落樱的一个男子,那时候见落樱不愿,等了三年咬牙娶了隔壁存的麻子姑娘。
“伊诺?难怪我最近经常在街头遇见他。”落樱住在村东,本来是很难见到村西的人,可这些天频繁见到伊诺他就觉得奇怪。这不听王婶一提起就恍然大悟,原来伊诺是对自己有意思。
“是啊,伊诺时常跟我谈起你,也想向我问问你的意思。姑娘你的意思呢?我觉得伊诺这人不错,虽然说带着三个孩子对你不公平,可姑娘你也要想想你现在的实际情况啊,都快四十有几了,也是该考虑考虑。怎么样?”自从落樱的态度有了稍稍的转变,王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的兴致一来,那脸上的笑意就更浓。这不旁边站着的几位大婶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觉得落樱嫁过去绝对不会有问题。
落樱看了看这些人满脸笑意,心里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真是一个人。如果说找个人说说体己话是不是会更好点?而且嫁人之后会不会让那个人走出自己的梦?到那时候或许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受伤了。
“好,我答应你。麻烦王婶告诉伊诺,我答应和他成亲,希望他尽快筹备。”落樱一口答应,这让被落樱拒绝了很多年的王婶有了短暂的吃惊,她长大嘴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展现她此刻的心情,直到被旁边的大婶碰醒,她才大笑道:“姑娘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不是我老婆子在做梦吧?”
“做梦?不是不是,王婶,我说的是真的。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就帮我告诉伊诺吧?”落樱说。
得到了落樱的确认,王婶高兴的大叫了一声,她对着落樱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告诉伊诺。然后几位大婶结伴出去替落樱关上了门。落樱不知道是,她们在离开她家之后直接就去伊诺家告诉了伊诺这个好消息。
落樱嫁给伊诺的那一天天气很不好。
前一天都还是艳阳高照,这天就大雨倾盆了。
王婶曾提议要不要婚期往后推推,可伊诺像是怕落樱跑掉一样非要将婚期定在今天不改了。
于是落樱穿着当年王婶嫁人时穿的嫁衣出嫁,满地泥泞出了门。他们这里嫁人的习俗就是新郎从新娘子的家背到自己家,伊诺轻快的背起落樱,他明显很紧张,落樱落在他背上的时候他结结巴巴想对着她说几句话,可“啊”了半天愣是没放出一个屁来,最后在王婶的催促下他们俩启程了。
他们的路程很远,虽说整个村子才一百来户人,但家家户户并不都是住在一起的,想要从村东头儿到达村西头儿怕是一个多时辰,再加上现在下着大雨,王婶在一旁打伞直说落樱身体弱不能走太快,所以他们走了很久。不过好在落樱的身子也轻,背多久都不会累。
伊诺是个老实人,这些年虽然娶了妻但一直没忘落樱。他总是悄悄将自己攒的东西交给王婶,托她转交给落樱,并且还嘱咐王婶千万别将这些事告诉 落樱,只说是王婶自己的心意就成。当时王婶就看中这个小伙子人好,可惜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不三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王婶就说起了这样的事,她说:“姑娘,你可知道当年你的那些被子褥子都是谁准备的吗?”
落樱一怔:“不是您给我准备的吗?”当初王婶抱着被子褥子进到她的那屋子,说是看她睡在地上着实可怜,就把家里的东西搬过来给她用。当时落樱就感动的一塌糊涂,直说要好好报答王婶。
可现在王婶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落樱不明白。
“要不是这个傻小子啊,恐怕我也没那个能力帮你做到这些。老实说吧,你房间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他给你的,你现在明白了?”王婶替落樱他们撑着伞,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落樱。
这下落樱像是全都懂了,但她什么也没说。等到了伊诺家的时候,他被伊诺背进了屋子,然后由着王婶照看着,伊诺就出去陪那些来喝喜酒的相亲了。
照这个村子的习俗,第二次成亲算是纳妾,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排场的,可伊诺就稀罕落樱了,说一定要把规矩做足。这不他现在出去必定是要接受大家的喜酒,喝得烂醉肯定是正常的。
王婶守在落樱身边,她向落樱说了很多关于伊诺的话。
那晚伊诺真真喝得烂醉,跌跌撞撞走进他们的房间就一头栽到了床上。落樱给他拿擦脸,这才真真瞧见自己相公的容颜。其实他长得真的很一般,若说是以前,她肯定会对他不屑一顾,因为这样的人站在人群中都能找到百个千个。可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不能再对他有过多的挑剔。其实王婶说得没错,这样的男人真的对她已经很好了。当她认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件事物任何一个人能让她有活下来的勇气,那么现在她很肯定的说,没错,有了。
是伊诺,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让她更爱自己。
“你在看什么?”伊诺醉得不行,在朦朦胧胧间似乎发现有个女人在盯着自己瞧,睁眼一看,竟发现是落樱。可想是醉了,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看到她,而她身穿着喜服,就像个新娘子。
就让自己在梦里吧。
他一把抱住落樱侧身将她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