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莫言对话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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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作家进校园对作家和学生都是好事情

作家进校园对作家和学生都是好事情

与《青年思想家》记者齐林泉对话

记者:招到开门弟子,一定挺高兴的吧?

莫言:当然很高兴,但同时也担忧,感到这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情。上次来学校时,我就对校里领导和文学院领导说过,聘任我做兼职教授,我感到受宠若惊,但更怕误人子弟。一方面我的创作和工作与教学有较大的冲突,而且家住北京,在时间上恐怕不能保证,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的理论修养很难说达到了一个文学教授应有的水平。

去年六月我来学校,从展校长手中领到兼职教授证书的时候,心中确实感慨万千。童年时因为“文革”,小学未毕业就辍学回乡务农,那时对上学的热望,一点不亚于高玉宝。后来兴起了“工农兵大学生”,我的大学梦也做得很猖狂。别说是山东大学,就是随便一个中专,只要能让我去,我都会欣喜若狂的。“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我的一个小学同学考上了山东大学中文系,我对他的羡慕那是无以复加的。山东大学是我心中一座高不可及的圣殿,“文革“期间我在农村劳动时,就知道山大很多事情,因为我的邻居有一个被错划为右派的大学生,听他谈山大的事情,是我的一大乐趣。几十年后,我竟然也成为山东大学的兼职教授,虽然自觉有愧,但心中还是很激动。

十几年前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做学生时,知道了同是教授但有很大的差别,要做个好的教授是很不容易的。我感到当教授要比当做家难,作家写不出好作品臭的是自己,而做教授做不好会误人子弟。

记者:您的谦虚和严谨真让人感动,既然这样,打算怎样来解决您教学与创作的矛盾呢?

莫言:去年六月接受教授聘书的时候,就跟展校长和谭院长谈了我的设想,带几个对文学创作感兴趣的学生,在创作上我可以帮他们一下,虽然我没有多少理论,但实践经验还是有些的,毕竟搞了20年文学创作了嘛。在理论方面,由院里选派别的老师带他们,让这些学生享受“双导师”待遇。这样,就会让我心中感到踏实些。即便我不中用,还有一个导师嘛。这次研究生院和文学院就是这样定的,由我和贺立华老师(山东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教授)一块带,我们俩会努力合作,把招收到我们名下的学生带好。

记者:这种办法倒是具有可行性,说不定真能为现在的文学教育闯出一条新路呢。这么多年来高校的文科教育一直是个令人困扰的问题,不知您是怎么看待高校文学教育问题的?

莫言: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我看到一篇文章,说“文革”前北大中文系一个姓杨的老系主任就明确地提出,大学的中文系是培养学者的不是培养作家的。而另一篇文章说华东师范大学的钱谷融教授招收研究生时,免了学生的所有考试,只要学生写一篇文章,他就根据这篇文章来决定是否录取。我想这两位先生的说法和做法都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我们很难评判是非。我没有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对高校的文学教育是没有发言权的。我只是感到,随着时代的变化,大学中文系不培养作家、不出作家这个说法正在改变。事实上,现在有很多作家都是从大学中文系里出来的。像叶兆言、刘震云、陈建功、苏童、杨争光,等等,我们可以开列出一个很长的名单。

我觉得应该支持甚至是鼓励学生在校期间尝试写作,有过创作实践和没有实践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一个写过文学作品的学生,应该更容易理解别人的作品。

记者:按中国的传统,无论哪行哪业,技艺高超了,自然就带一批徒弟,您现在可以说是当代的小说高手了,到大学带学生是不是您的初衷?

莫言:首先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是小说高手,而是感到越写手越生。越写越胆怯。这绝对不是谦虚,是真实的感受。到大学带研究生,这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的。当年我从军艺毕业时,学校想留我,但我想到要讲课,就不想留了。我有过几次把自己的知识系统化、理论化的机会,但没有抓住,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子,似乎什么都知道一点,但什么都是半瓶子醋。

记者:您现居北京,那里有好多知名高校,为什么来山东大学带学生呢?

莫言:山东是我的故乡,我对山大的感情原本就很深,前面我对你说过,几十年前,通过我的那个邻居的描述,我已经对山大很熟悉了。后来我又结识了很多在山大工作和从山大毕业的朋友。我的女儿又在山东大学学习,这使我对山大的感情又加深了一步。让我当兼职教授,我当然首选来山大。

记者:以作家身份走进高校带学生,在国外并不鲜见,在国内也越来越多,您是怎么看待这一现象的?对学校和作家双方各有什么影响?

莫言:我感到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作家从封闭的书斋走出来,进入学校,设帐授徒,直接和年轻人打交道,会使自己年轻起来。在社会生活中,大学生总是站在时代潮流的最前端,与他们交往,肯定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一个作家要想使自己的作品保持锐气,必须不断地从外界汲取新鲜的东西。作家进入校园,对作家的写作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从学生的角度看,学生如果直接和作家打交道,听作家谈创作,也会获得许多从正儿八经的高校老师那里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作家进校园,对作家和对学生都是好事情。

记者:在一家媒体上看到:据称具有“诺贝尔”级别的英美学界重量级文学评论期刊《今日世界文学》,推荐75年来40部顶尖文学名著,您的《红高粱》不仅榜上有名,并且是仅有的中文创作,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降20年中唯一的入榜书,这些年您在创作上一直试图超越自己,那么您认为是否还有一部作品超越了《红高粱家族》?

莫言:从小说艺术的角度看,《红高粱家族》并不是我最成熟的作品。譬如《红高粱家族》之后的《欢乐》、之前的《爆炸》就比《红高粱家族》成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