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站在时光彼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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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竭尽全力呼吸(1)

呼吸,是我们向这个世界证实自己活着的最佳证据。

网络构建的世界,虚虚实实。我像一只鸵鸟,只将自己埋在里面,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在微博上讲述与怪草曾度过的点点滴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管关注我们的故事的人有多少,不管那种迫切想打探别人的八卦的心有多热切,我只是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将我们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百四十个字,涵盖了无数心情。

在家的这段日子,老爸老妈看到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很多次张开嘴,却欲言又止。不知道高中时候就像尾巴一样死黏着我的同桌卢靳阳是从哪里打听到我回来的消息,最近几天老往我家打电话,我让老妈给我打掩护,就说我不在家,外出写生去了。

结果,挂了电话之后,她苦口婆心地说:“出去和同学聚聚吧。”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闷不吭声。

老妈又说:“嗡嗡,你都这么大了……”后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我制止了。

最近的脾气变得很差,我狠狠地把门一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了。我只想缩起来,沉默的,渺小的,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挖出来,但结果还是出乎意料,现实所带来的撞击,仍旧猝不及防地来了。

几天后,卢靳阳竟来我家堵门。仿佛一切都商量好了,老爸老妈那天都出门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突然家里的某扇窗户被人敲得叮当响,我胆战心惊地走过去一看,见到了一个大脑袋。

曾经热衷无厘头的懵懂少年,脱去了稚气,眉角藏着几分英气,眼神却一如往年的直接。

我记得因为跟这家伙传过绯闻,我还懊恼过为什么大家没有发现我特别爱跟乐遥找茬儿,偏要执著于挖掘卢靳阳看我的眼神有几分真切。

这是我高三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的人,手机上接到过他的调侃,网络上收到过他的安慰,却从来没有做出回应。

我断绝了过往所有的关系网,害怕与曾经交织,害怕回忆起凝结成冰的旧时光。然而,要来的,还是躲不开。

卢靳阳见到我,使劲儿地拍了拍窗。我只好走过去,推开窗,笨手笨脚的没有控制好力度,再加之他闪躲不及,撞到了额头,他捂着脑门撒泼:“喂!嗡嗡你想谋杀啊?”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玩笑,全然是他的风格。

心里感到抱歉,我便开门让他进屋,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白花油递了过去。由始至终都还没开口说话的我,觉得喉咙干涩,于是将视线放远,不去看他。

卢靳阳的嘴角有一抹苦笑,手里捏着白花油,没有旋开瓶盖,他说:“嗡嗡,我们多久没见了……”

多久……时间可以考究,但距离却深不可测。我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迎上他的视线,结果,看到客厅装饰镜里自己糟糕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没有说话,卢靳阳继续说道:“高考毕业之后,你就搬了家,后来,发短信给你没有回,打你的电话也从来不接,网上叫你也没反应,只知道你考到上海去了。嗡嗡,你可真绝情。”

垂下的眼帘后腾起一阵氤氲。

我总以为断绝了所有关系,切除了所有与怪草有交集的联系网,就能从残忍的现实中挣脱,可以将怪草藏在我的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怪草没有死,她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们没法随时见面,甚至永远都无法再见面,是因为她去的地方太远了。一个来回,便是一生。可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在提醒我,醒醒吧,怪草已经走了。

然而,我的情绪还是乱成一团麻,低落、沉默,从热络的人群中退出,窝成了一只鸵鸟。

“嗡嗡。”卢靳阳叫了我一声,埋下头,没有了下文。

凝重的气氛令人失声。

记得有一次,学校破天荒地给我们高三毕业生放了一个短假,高二分班后就不在同一个班的卢靳阳,突然来找我说,一起去看看怪草吧。记得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多话的少年显出难得的沉稳,快到医院的时候,只说了两个字:嗡嗡。我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嘴角微微下垂,最终也没有将一句完整的话讲完。

错过表白的机会,在心中蓄意准备的台词,全都失效。

我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一刻,被少年压在舌根的话。

卢靳阳突然抓住我的手:“过了这么久,依然很想问你,这样值得吗?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值得吗?”我抬头,瞳孔的光芒穿过细碎的刘海,对上少年深邃的眼神,微微一怔。

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值得吗?为了怪草,值得吗?因为死去的她,值得吗?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是不是太脆弱了,是不是早该接受生命的脆弱了……

问题排山倒海而来,脑袋里像堵满了糨糊,含在眼眶中的液体,从眼角跌落,一颗颗,不受控制地,带着最沉重的心痛,浸湿了干涸已久的心潮。

从无声到呜咽、抽泣,卢靳阳不知所措地抱着我,我终于放开了声音,号啕大哭。

因为不是你,所以根本没办法理解你。但是,我会很努力地与你朝着共同的方向望去,至少这样,我们看见的是同样的风景。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看过一样的风景,交同样的朋友,有同样的梦,喜欢同样的偶像。我会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毫不犹豫地和你分享;我会让你看到我最糟糕的一面,虚伪、暴躁、小气,无论怎样都好……只因为是你,只因为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模样。

放下这样的你,放我独自享受生活,我舍不得。

死亡那么痛,我希望这样活着,痛苦地感受着你的痛……也不愿丢下你一个人。

回忆在脑海中回放,剪短了午后的剪影。他曾对我说的那些话,当时我不想听,可是直到现在,我却能清晰地想起每一句。

我终于哭累了,感觉到卢靳阳脖颈上一片清凉,忙拉开距离,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揉着发热的眼眶,声音干涩地说:“对不起……”还想说谢谢,擦干他脖颈上的泪水,却发现面前的纸巾盒已经空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忙说“我去拿纸巾”之后迅速跑到了储物间。

没想到卢靳阳也跟了过来,他站在储物间外面,专注的目光紧盯着我的背影:“是乐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包括你家的地址。嗡嗡,快两年了,两年了你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

“乐遥……”手搁在杂物堆里,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脊背瞬间挺直了,我愣在了那儿。他怎么会知道我家的新地址?

“给我一个面子吧,找个地方,和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吗?”温柔的语气,让人产生分秒的迟疑,不知是怎么想的,我竟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他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像当年一样灿烂微笑着:“约好了,嗡嗡,我等你!”

后来想起来,我之前之所以不愿意出现在昔年的同窗面前,不是因为卢靳阳,而是因为最害怕见到却又最想见的人,也有可能出现在聚会中。

回校之前的那次聚会,我几乎是被卢靳阳押过去的。他到我家来接我,将我塞进了的士里,一句反悔的话都不让我说。

热闹喧嚣的场面,因为我的出现而瞬间冷却。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所有炽热的目光都朝我看了过来。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声:“啊!嗡嗡!是你吗?”也不知道是谁先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我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很认真地辨认着每一张曾经熟悉的脸,却唯独没有看见最想见的那个人。

每个人都谨慎地与我寒暄,避开怪草的名字。

笑容僵在脸上,压抑逐渐迫近空气的密度,我以上厕所为借口,从包厢里跑了出来,身后响起了悲怆的《离歌》——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我跌跌碰碰地走下楼梯,身后远远地传来卢靳阳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直至身影嵌入黑夜,混进陌生的人群中,呼吸才变得顺畅。

我提前关了手机,回到家又跟老妈交代,倘若有人打电话过来,就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转身把自己塞到房间里,打开了电脑,一年又一年,网络已经成为我精神上的避难所。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去云端森林,逛百度贴吧,以前是所有与金在中有关的网站,我每天都不会落下,现在则是料理怪草的贴吧。怪草生前在博客上写的生病日志,到现在依然激励了很多人,他们在论坛里转载,又到贴吧留言,他们和我一样记得怪草,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暖暖的。

岁月熬出头,时光磨成粉,疏密的生命线交织出的关联,让回忆变得格外真切。

睡觉之前,我才上微博,发了一条关于今晚的消息。

说好的聚会,临阵脱逃的我,是不是很糟糕……

很快就看到有人评论,我随意点开,眼睛刹那瞪直了。

在KTV门口,你奔走,我尾随,寸步之遥。看到你孤单的背影陷在风中,很想叫你的名字……却在开口的瞬间,发现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署名,乐遥。

瞳孔震慑得光几乎要穿透屏幕。

最干净的两个字,却像逶迤的山峰撼动了我沉静的心。我怎么都想不到我逃跑的那一刻,他就在我身后看着我穿过马路,飞奔而去的身影。

差一点点就要看到他了吗?

可是,见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寒暄之后,又能扯出怎样的话题,持续尴尬的见面?

一瞬间,大脑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温热的汗水顺着手掌的纹路蔓延。我飞快地关掉了微博的页面,砰砰砰的心跳声敲打着耳膜,我拔掉电脑电源,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一直到假期结束,重归校园,我都没有敢在网页上输入微博地址。

回到大学的第一晚,大家都在兴奋地聊着暑假的见闻。有人在漫展遇见了萌得一塌糊涂的美少年,有人去画室应聘助理赚了几个月的零花钱,有人绕着大中国游了大半圈抱回了一堆写生画,聊到我的时候,却只有一个字:“宅”!

魏佳男第一个嚷嚷起来:“嗡嗡,你能不能让生活有点新意啊?我记得你寒假回家的时候,好像也是宅在家里。”

蒋茜笑吟吟地说:“臭男人,你没发现啊?嗡嗡在家里也能遇见美少年!”

我权当她们说的是笑话,中途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家里的号码,我便跑出去接,隐约听到寝室里她们的笑声。

寝室的旅游达人沈宛俞抛下手里正在整理的照片,大叫起来:“啊啊——这个我知道,是不是那个乐遥?”

心莫名地漏了几个节拍。

耳边的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被不小心遗漏了,我无心再继续,匆忙挂了电话。

坐在背对着门的方向的沈宛俞兴奋地说道:“跟你们说啊,我还私信他了,说我是嗡嗡的室友,让他露张脸来瞧瞧。不过,我一直在想,嗡嗡可能喜欢怪草多一些,我觉得蕾丝边更对我味耶!我郁闷,怪草怎么从来没出现呢?”

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劲,蒋茜轻声地提醒沈宛俞:“喂!说漏嘴啦!”

她们三个立即捂上了嘴巴,转移注意力去干别的事情,可我却顿时哑口无言,原以为这一切全是自己秘密花园里的故事,想不到竟然在不经意间全都入了别人的视线,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太冲,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这三人一起装聋卖傻。

我说:“微博,你们都去我的微博了,是不是?”

三人各干各的,继续装哑巴。

我又重复了一次:“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

“这个……”沈宛俞尴尬地指了指蒋茜,蒋茜又对魏佳男使了使眼色,撅着嘴巴说道:“还不是这死男人……其实我们都不是有意的啦,一开始只是魏佳男无聊在微博上找人,她把我们寝室三人的名字都输了一次,没找到我们俩……就看到了你。”

微博上注册的名字并非我的本名,也不是我的绰号,而是“嗡嗡_周”,因为注册时,输入嗡嗡,发现重名了,所以不得不加上了自己的姓氏。原以为这样可以将自己埋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魏佳男提高嗓门道:“喂喂!蒋茜,你这是推卸责任!是我找到的没错啊,可是,我也没叫你们关注啊!至少我还光明正大地评论了,我在明,你们在暗,还好意思狡辩啊?”

沈宛俞冷不丁地加了一句:“既然发上去了,就不属于隐私了,关注是我们的自由。嗡嗡,你自己说对不对?”

蒋茜就住在我的隔壁床,她注意到我发红的眼眶,连忙叫她们打住:“好啦好啦,都别说了,事情都发生了,大家关注了就关注了,但别搞不清楚状况就拿出来讨论,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