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成侯韦纯钧对云都公主心里抗拒,不过,他还是牢牢记住了义父的话,尽量表面上不要违逆公主,因为她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完全继承了她的母亲——当今太后的聪明与野心。
而且她现在还年轻,还更多了一份骄纵任性。
义父私下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女儿身,公主或许比当今圣上,还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想到这里,韦纯钧决定暂时不回安成侯府,先去拜望一下义父,也就是堂堂内廷大总管,“善化堂”提督,辅国公古青弦。
在这世上,再没有哪一个人,像义父那样,值得他尊敬和服从。
如果不是义父,或许这一生,他都要在暗无天日的后宫度过,做一个供人驱使,任人践踏的“奴婢”!
而现在,纵然那些自以为正义、高贵的君子,内心仍对他非议弃鄙夷,但至少表面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侯爷”。
而这些,全是拜义父所赐!
不仅如此,现在,义父又把他生命中最最珍视的女孩,赐予了他……
当韦纯钧快步来到书房门口时,古青弦正在窗边翻看奏折。
当今圣上继位时,才不过十二岁,便由母后临朝称制,裁断政事。
太后非常宠信一直服侍、辅佐她的贴身宦官古青弦,不但层层加封,委以重任,甚至常把批阅过的奏折转给他看,听取意见,即使那些元老朝官反对声浪不断,也置若罔闻。
正如三个月前,她又破例在古青弦的义子,内廷亲军统领韦纯钧二十岁生日时,加封为安成侯,又在京都掀起一片哗然。
因为自本朝立国起,还没有哪一个宦官,能够像古青弦父子这样,获得无上的尊荣和权势!
“义父!”韦纯钧站在门外,响亮地唤了一声。
“纯钧?你回来了么?”古青弦一愣,略苍白的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容,放下奏折,向他招手,“快进来!”
“是。”韦纯钧快步走到古青弦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孩儿给义父请安。”
“快起来!你我父子,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咳,咳咳——”古青弦俯身去拉韦纯钧,却因为弯腰,而牵起了连串干咳,苍白的脸上立即染上一层不健康的红晕。
韦纯钧赶紧府他坐好,斟了一杯热茶塞进韦青弦手中,待他平静下来了,才关切的问:“最近又咳的厉害吗?有没有召唤太医来诊治?”
“二十年的老毛病了,还有什么好诊治的?”古青弦摆了摆手,完全不受病痛的影响,反而一脸的兴致勃勃,拉着韦纯钧,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你见到顾家小姐了?她一切可好?你喜欢她么?”
“这,自然全听义父做主。”韦纯钧略局促的笑了笑。
他虽然执掌兵符,行事果决,心狠手辣,终究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谈起自己的婚事和未来的妻子,未免觉的赧然。
“不,你错了。”古青弦收敛了笑容,郑重的摇了摇头。
“错了?”韦纯钧十分意外,忙问,“纯钧错在哪里,还请义父明示。”
古青弦负着手,在韦纯钧面前来回踱步,好像每一个步子踩下去,都很缓慢,很慎重,都和他此刻心中复杂的念头合拍。
韦纯钧不敢追问,目光追随着古青弦的身影,忐忑而耐心地等候。
终于,古青弦停了脚步,向着韦纯钧转身,慢慢俯近,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笑意蔼然,语气温柔,“为父要你娶顾家小姐为妻,不是要你听义父做主,而是你全心全意的喜爱她,疼惜她,一辈子都要好好护着她,定要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安乐的女子,明白了么?”
义父温热的口气吹拂在脸上,他的眼神和语调一样柔和,像极了一位耐心劝导、请求的慈父,然而,韦纯钧却看见他的瞳孔灼灼放光,仿佛有一团从远古就开始燃烧,执意不肯熄灭的野火。
这样的古青弦,连韦纯钧都感到陌生,同时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团野火熊熊焚烧的,才是义父真正的灵魂!
但他并不感到害怕,不管古青弦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允,义无反顾地执行,毕竟是眼前这个男人,改变了他的宿命,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
他能够报答古青弦的,就是全部的忠诚和服从,哪怕是生死的代价,更遑论只不过成亲而已,如果不是义父,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娶妻?
“是,纯钧明白。”韦纯钧慨然回答,掷地有声。
听义父的话,娶顾小姐为妻,一生一世都对她好,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韦纯钧默默做出郑重承诺的同时,似乎又有一根无形的手指,在他的心坎某处顽皮地撩拨了一下,令他的情思有非常短暂的一瞬,飘荡到了那个春意迟迟的塞上原野……
飘荡到了那位身着粉绿长裙,明明稚嫩却要拼命装作成熟的少女的眼眸里……
“好了,义父信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成亲是喜事,不必这样一本正经。”古青弦的眼神恢复平静随和,果然闪动着寻常的喜悦。
“咳咳——”韦纯钧轻咳了两声,化解自己的尴尬。
“八月中,我就会前往蒙州,为你向顾总兵求亲。”
“八月?”韦纯钧感到十分意外,这比他预想的,要快很多啊。
“唔,下个月就是我这位,嘿嘿,旧识的五十寿辰,定要前往拜贺的。”古青弦唇角一动,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更像是痛楚地抽动。
就连韦纯钧,也觉得义父口中说拜贺,脸上不仅瞧不出喜庆,半闭的眼皮中间迸射出的目光,竟似有一股怨毒之气。
莫非,义父和顾盼的父亲顾天铤之间,有过什么旧怨不曾?
可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再三嘱咐自己,定要爱惜善待顾家小姐?
正当韦纯钧因为疑惑而沉默不语之际,走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令他更加奇怪。
义父的性格冷峻,含而不露,所以府中的仆役都很畏惧他,从没有人敢在书房外边这样仓促行走,会是谁,又为了什么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