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明紫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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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寻仇伴星辰(五)

已近丑时,老伯方从窗户外悄然跃了进来。宜郎点燃烛灯,端了杯凉茶送上,见老伯脸罩愁云,一时不敢询问,只在一旁默默相陪。

老伯呷了几口茶,拈拈稀疏的胡髯,半响才缓缓说道:“昨夜在江北见到众人吊唁的死者,你知是谁?竟然是无为散人丁圣孝。”

宜郎瞪大双眼,惊道:“难道是与南天一剑金阳齐名的丁大侠?”在途中,老伯讲得最多的就是南天一剑金阳和无为散人丁圣孝。说这二人武功均已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卫护正义,赢得黑白两道人士敬仰。而南天一剑金阳早在十六年前就已去世,江湖上真正称得上绝顶高手的就只有丁圣孝了。宜郎当时还问少林、武当的掌门比之若何?老伯说出家人和世外隐士一般不过问江湖事,自然难说高低。

此时老伯默默点头,道:“你我朝夕相伴已有十余日,老夫的身世隐秘你多少也应知晓一些。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上走动时,取名号为‘紫芝客’,武林中也曾名躁一时。但更为轰动黑白两道的,是因为老夫与金阳大侠被害一案牵连上了。有人栽脏陷害老夫,是以江湖上错将老夫当成杀害金大侠的凶手!”

宜郎闻言一惊,正欲发问,却听老伯说道:“你且听我讲!老夫中年时便开始在江湖上走动,那时出山实有个人隐私要办,亦想广交天下豪杰,验证武功,所以先后结识了金、丁大侠及一些黑白道高手,并与金、丁大侠及童面神狸等江湖异人相交甚笃。”

他叹一声,接着说道:“不想造化弄人,金大侠之死却与老夫牵扯上了!说来也巧,金大侠被害前一天,是由老夫相约见面商谈老夫的一大隐私,分手后他便在归途中惨遭谋害,其全家人也在一夜间悉数被杀。可恶的是凶手竟用了老夫赖以成名的太阴玄掌,自是嫁祸于我。”

宜郎忍不住问道:“凶手竟也会用老伯的太阴玄掌?”他已知老伯的太阴玄掌厉害无比,实属罕见的武功,是以有此一问。

老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江湖上由此认定老夫是谋害金大侠的凶手,各大门派联手捕捉老夫。当时情景容不得老夫申辩,只得四处奔波,边躲藏边暗访,然而过了好几年也查不出真凶,加上老夫势单力薄,不想屈死而让真凶逍遥法外,只好退隐深山苦修内功。此次出山,就是为了寻查真凶,了结旧帐。唉,不想今日又得知丁圣孝被害,恰巧又赶在老夫路过之时,日后只怕又脱离不了干系!要是知道那丁府竟是丁圣孝的宅子,老夫就该留在那里打探他如何被害的实情!”

宜郎听完老伯的这段隐情,才知其这段日子不愿暴露身份之缘由,觉得真凶既凶残又狡诈,连智谋过人的老伯也受害多年而无法澄清。他见老伯戚容满面,心中自也郁闷,寻思一会儿,突觉其中有疑惑之处,便道:“小侄想那金、丁两位大侠内力必定惊人,一般高手即便偷袭又岂能靠得近他们?依小侄揣测,凶手不仅武功高超,而且应与二位大侠交好,方能乘其不备下手哇!”

“说得好!”老伯頷首赞许道,“其实,老夫当年听到金阳大侠的死讯后也这般判断,须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方能得逞。一是此人武功与金阳相差不远,否则绝难做到一招致命;二是此人必是金阳熟稔信任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一招得手。你亦知晓,内功高深者即便咫尺之内骤遇偷袭,亦有本能防范、应对。除非十分信赖对方且身心完全放松,才会导致丧命。”

“那么老伯知道有哪些人具备这两个条件?”宜郎好奇问道。

老伯叹息一声道:“当时老夫经梳理判断,只有六人有此嫌疑。后经过一一暗中查访,弄清其中五人事发时肯定不在现场,如武当无木道长、少林相空方丈、黄山百通子这三人都未离住处;丐帮钟帮主正在济南府排解当地帮众纷争;太湖韦不老偕泰山双樵去南海游览。排除了这五人,老夫当时就怀疑自己的分析出了问题。因为唯一查不清一人当时行踪的,却是与金大侠齐名的至交好友。”

宜郎一听,心中亦猜到指的是谁,隐隐觉得失望,但忍不住还是问道:“老伯是说刚刚被人谋害的丁大侠?”

“正是。”老伯点头道,“那时丁圣孝早已离开武当,以无为散人自居,游荡江湖,居无定所,常常神龙不见首尾,无人知其当时身在何地。因此老夫暗地里自然打听不出他的行踪!不过他与金阳交情深厚,远在众人之上,平素也急公好义,与金阳一样均受黑白道拥戴,绝无理由做出这种罪孽深重、为人所不齿的事来。”

宜郎心中道:“老伯考虑得是,丁大侠现也应是被那同一凶手杀害,当然不是他了!可这般说来,凶手理应在这六人之外呀!”

老伯顿了一顿,又道,“但老夫这么多年思来虑去,直到今天白日里还把丁圣孝作为嫌疑重点。唉,老夫那时要退隐深山,除了避开江湖追捕以外,更重要还是自忖功力尚不能胜过丁圣孝。谁知他如今也惨遭毒手,而且刚才已经得知丁大侠竟与十六年前金大侠的死因一样,也是中了老夫的太阴玄掌。这件案子愈来愈不好查了!”

宜郎这时点头道:“依小侄猜测,白道中诸位前辈自不会行此龌龊之事,理应从会使太阴玄掌的黑道人中寻查呀!”

老伯微微摇首道:“金大侠虽与黑道枭雄亦有接触,但均无过密交往,他们自然难有下手机会。即使像童面神狸闻月、蛟龙帮帮主杨子乔,在黑道上素以义气为重,颇得白道中人赞赏,也很难与金阳亲近。你要知道,江湖上之所以有黑白道之分,并非完全凭据行事善恶而定。世人将名门正派称之为白道或侠义道,虽与他们行侠仗义有关,但还有一重要原因:他们遵皇命不违法度,朝廷允许这些门派公开存在。而黑道大都系不守朝廷法度的秘密帮会或绿林人物。他们既有为非作歹、行事凶残之徒,却也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英雄豪杰。”

他话题一转,道:“再说黑道中尚未听说有人能模仿得了老夫的太阴玄掌。老夫的太阴玄掌有冰肉冻骨、碎筋断脉之威力,击打处有绛紫色掌印,一般高手若不经过多年潜心苦修,岂能模仿得来!”

这番话直让宜郎愈觉扑朔迷离,才知江湖果真险恶。

老伯这时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巧精致的朱红色木牌,道:“老夫原想与你作伴,助你寻查眇目之人,了结杀父之仇。无奈现又出现丁圣孝被害之案。老夫此时就得四处奔波打探,寻查会使太阴玄掌的真凶,自然难以顾及你了。刚才老夫找到昔日一位老仆人,他如今已是城内天兴酒楼的主人。你明日到驻马街天兴酒楼,找到皮老板,就说朱员外推荐到他那里谋份差事。你要保存好这件信物,只能在皮老板一人面前出示。适才我已将你寻仇之事告诉他了,他会帮你在城里打探眇目之人。你若有难事,尽可吩咐他去做。”

宜郎闻听不由心中一阵酸痛。老伯对他不仅有性命再造之恩,而且这十来天授业传功,朝夕相处,倦倦深情早已铭刻于骨,内心已将老伯当成唯一亲人了。此时见老伯将分手事宜一一安排妥当,情知不能改变,难分难舍之情无法控制,竟扑地跪倒,泪如雨下,哽咽中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叩头。

老伯见此情景,双眼竟也湿润,拍拍宜郎肩膀道:“身在江湖不由己,贤侄的儿女心肠不可过重。日后你我把仇家之事了结,讨出一个公道来,或许还能长久相聚呢!”

宜郎哽咽道:“小侄举目无亲,受老伯再造之恩,今生难以为报。此番临别恳求老伯收我为义子,也好让我在世上不至于感到孤独!”

老伯闻言,稍一沉吟即面露欣慰之色,双手扶起宜郎道:“好吧,老夫就破例收你为义子。其实给你那面令牌,老夫就未将你当外人了!现在快到五更了,老夫……噢,义父我要在天亮前赶到江边过江,再上那伏牛镇打听丁大侠被害详情。若顺利,三日内即可在天兴酒楼与你会面。到那时,义父的身世隐私再让你知晓。”说完,便急匆匆收拾行装,照旧从窗户处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