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府元龟》、《唐会要》、《新唐书·吐蕃传》均有类似的记述。从这些记述看,为吐蕃赞普殉葬的人有两种:一是赞普的亲信,赞普去世时,他们通过自残身体来表达悲痛之情,凡死者皆殉葬。第二种是“共命人”,这是吐蕃一种独特的习俗。这恐与古代藏族的灵魂崇拜观念有关,有其深厚的宗教文化背景。藏族民间史诗《格萨尔王传》和一些民间故事中,多有灵魂崇拜方面的资料。其主要内容有:人的灵魂(藏语称“喇”)通过巫术仪式可寄存体外,其目的是为了增强寄魂者的生命力,增加灵魂的安全系数,这种仪式具有保密性和隐蔽性;寄存灵魂的对象无所不包,有动物、植物、人工制造物等,如山、湖、野牛、虎、鹿、鱼、蜜蜂、玉、弓箭、树木等;人与寄魂物之间的关系是“同生共死”,相信只要寄存灵魂的物体不受伤害,人将会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任何东西也不能使他死亡;一些魔王、部落首领等的寄魂物不止一个,而是有数个,只有破坏和杀死所有的寄魂物后,才能杀死寄魂者;除了个体的寄魂物外,还有群体的寄魂物,即部落或者部落联盟的寄魂物,这种群体寄魂物的“神性”更为明显,成为崇拜的对象。
据《贤者喜宴》,给止贡赞普起名字时,其祖母曾询问过魂命崖、魂命湖、魂命草山的情况(见本书第二章),以此来推断赞普的命运。显然这些山湖对吐蕃王室具有特殊的意义,是王族的寄魂处,或者是通灵对象,也说明了类似《格萨尔王传》中的寄魂观念,在止贡赞普时代非常流行。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来看“共命人”,似乎更可理解。可以推断“共命人”相当于史诗中的寄魂物,“共命人”这三个字也准确地反映出了它的内涵,即与主人共命运,同史诗中的寄魂物完全一致。其用意与史诗中的那些国王、部落首领为了增加自己的生命力而建多种寄魂物相同,希望以此保护赞普,强化其生命力。“共命人”与赞普之间具有通灵关系,或者说赞普的灵魂分别寄存在这些人的身上。赞普死后,“共命人”自杀殉葬,也完全反映了他们之间“同生共死”的关系,“共命人”成为赞普生命的组成部分。史诗中首先是寄魂物死亡,之后寄魂者才会死,而上述“共命人”的记述恰恰相反,这说明史诗中的说法正好体现了人们对这一巫术的厚望,但是现实中巫术往往是失败的,赞普虽有“共命人”仍免不了一死或者先死。吐蕃人同样也知道实施这样的一种巫术并不一定能保证赞普的安全,但相信这样做有益而无害。“共命人”自杀殉葬,也说明与“赞普一体”的思想已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赤松德赞以后,佛教在吐蕃得到了广泛传播,而“人殉”制度不符合佛教的观念,但现在尚不知这种制度是否得到了改造。
吐蕃赞普、王后、王妃等下葬前的停尸时间较长,如松赞干布去世于公元650年,此年“赞普祖赤松赞之遗体停厝于琼瓦殡宫”。到第二年(公元651年),“于琼瓦为赞普祖赤松赞举行葬礼”。再如赞普芒松芒赞死于公元676年,公元677年、678年其遗体停厝于“巴兰木”,公元679年才下葬。赤都松赞死于公元704年,公元706年才下葬。停尸长达三四年,一方面可能是为了等候陵墓建造完备,一方面按吐蕃的传统要举行较长时间的祭奠,并对遗体做某些处理。芒松芒赞去世后,《大事记年》载虎年(公元678年)“为父王举行剖殓仪轨””,“”之词义不明,现代藏文中无“”字,有学者认为“”字是““的古体,而“”有两种意思:刺透和到达。将《大事记年》中的“”字理解为“刺透”,并引申为对遗体进行某种解剖仪式,还进一步认为吐蕃也实施如同大羊同国般的葬法,即将内脏等取出,填以黄金等物。这种解释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因缺乏考古资料加以佐证,只能说是一种推测。吐蕃时代王陵被视为很神圣的地方,专门有人看护,法律条文中也有禁止掘墓的法令,严禁一切人进入墓区。墓区内有祭祀的场所。现在的松赞干布陵墓上建有松赞干布庙,塑有松赞干布等人的像,供人朝拜,这也可视为是古代祭祀王陵的遗俗。
敦煌藏文文献P.T.1042号卷子是有关苯教丧葬仪轨的文献,从中可以了解到吐蕃时期的丧葬仪礼。这部文献中提到了坟墓前的哭丧仪式,奉献的供品,“尸魂相合”的仪式,苯波师(即苯教师)诵经,施行还阳术,守灵人,埋葬粮食和供酒的仪式,向棺材致礼,安葬的时间,献祭所忌讳的动物,献祭羊只,招魂仪式,大葬时献供品献牺牲的规则,供于墓室的物品,葬仪高潮的仪式,放置供品,墓顶厌胜木等,整个过程举行三天才完成,对每天早晨、上午、下午、晚上的仪式都有详细的叙说。这部文献所载的葬礼规格很高,参加丧礼的人中提到大王、尚论内侍官等,还说行大葬礼要死后三年才举行,这跟我们上述赞普停尸长达三四年之久是相一致的,很可能葬礼是适合于王室成员或贵族的。
整个仪式的过程中,苯波师、御用巫师都是每次仪式的主持人。
可知吐蕃时代已经有了十分复杂的丧礼,人们很注重仪轨的许多细节,丝毫不能马虎,显得严肃庄重,又小心翼翼,显示了人们认为人死后灵魂在第二世界继续存在的观念。
随着佛教的传播,佛教的生死观自然传入吐蕃。到吐蕃中后期,佛教关于人有前后世,及生命在六道中轮回的思想逐渐被吐蕃人所接受,丧葬礼仪中也有了佛教的仪式。《巴协》中说金城公主在吐蕃实施了人死后超度七天的佛教仪轨,敦煌藏文文献多有《为亡者忏悔净罪祈愿文》,内容主要是为亡者忏悔祈福的,使亡者获得超度。再如P.T.37号卷子中有《开示净治恶趣坛城四门》、《给亡者开示解脱道》等内容,完全属于佛教的超度仪轨。因此,吐蕃后期的丧葬礼仪中既有传统的,也有新传进来的佛教的仪式。
六、体育及娱乐活动
吐蕃时代,有各种体育活动和娱乐方式,而且体育既有强身健体的功能,又有娱乐的功能,体育与娱乐是密不可分的。
围棋、六博,《新唐书·吐蕃传》载:“其戏,(即“棋”之异写———引者)、六博。其乐,吹螺、击鼓。”《旧唐书·吐蕃传》云:“围棋陆博,吹蠡(指“贝”,此处应是指海螺——引者)鸣鼓为戏。”
围棋、陆博可能均传自于唐朝,其中陆博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博戏,据《辞海》介绍,陆博共十二棋,六黑六白,两人相搏,每人六棋,故称六博。其局分十二道,两头当中名为“水”,放“鱼”两枚。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行到处,则入水食鱼、夺鱼,每食一鱼得二筹,每夺一鱼得三筹,最终俘获二鱼的一方赢棋。《唐国史补》讲到唐朝的博戏时,说有双陆、小双陆等,恐双陆即陆博。海螺和鼓,既是宗教法器,又用之于集会、军事行动、游乐等,用途十分广泛。
“驰刺”游戏,吐蕃宴请大宾客时,喜欢让客人自己射杀或骑马刺杀驱赶而来的野马、牦牛,这是吐蕃特有的一种娱乐方式,极显豪爽气概。松赞干布还亲自参与,如《册府元龟》载:“每月(疑是“宴”字之误)异国宾客,驱野马、犁(疑是“牛”字之误,牛指牦牛)牛于前,弄赞(即松赞干布———引者)以剑斩之,首坠于前侧,用以为欢。”
松赞干布一剑能将奔跑中的牛或野马的头部斩下,足见他精于此道。吐蕃“驰刺”野马、牦牛的游戏,颇类似于西班牙的斗牛,但更为刺激、紧张,活动的范围也更大。
马术,吐蕃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人人练就一身高明的骑术,上自赞普,下至平民,莫不能骑马纵横驰骋,在马背上应付自如。
吐蕃的军队尤以骑兵为主,每个士兵必须精于马术。吐蕃有赛马活动,如《五部遗教》载,大昭寺进行开光典礼时,举行了盛大的各部千户军队参加的赛马。《巴协》载,在桑耶寺的庆典上,举行了赛马和马术表演。桑耶寺壁画有赛马图,共绘有十九匹马,骑手皆身着长袍,足穿长靴,手中挥动马鞭,十九匹骏马奔腾向前。
还有一位名俄帕拉者表演了骑骆驼特技,他在奔跑的七匹骆驼上轮换乘骑。
举重,主要有举沙袋、举石头等。都松芒布杰时期出现的武士中有能将盛满沙子的鹿皮袋举起。桑耶寺壁画上也绘有举石头的比赛场面,有四人参加,皆着长袍、紧腿裤、长筒靴。其中一人刚抱起石头,一人抱到腹前,一人抱至胸前,一人已将石头扛在肩上,旁边有两位裁判,画面生动地表现了举石头的各种动作,最后的完成动作是要把石头扛在肩上。
摔跤,桑耶寺乌策殿的壁画中有摔跤比赛的场面,画中共有十二人参赛,分两队,均穿短裤,一方红色,一方白色,两人为一组。其中一组已赛出结果,一人被仰面摔倒在地上,并被另一人用手按住;有的相互间正在紧张地拼搏,有的刚刚开始交手,互相正在做拉抓动作,旁边尚有裁判员在裁决比赛的胜负。从画面看,其摔法近似于柔道。另,桑耶寺壁画中也有赛跑的场面,共有十四人参加,分别穿红、白、绿三色短裤,各个争先恐后,奋勇向前。摔跤、赛跑是吐蕃重要的竞技娱乐项目。
马球,是骑在马上以杖击球的高难度运动项目,不仅要善于击球,还要操控好马以便左右奔突。马球在吐蕃风行一时,当代学术界有一种观点认为马球起源于吐蕃(也有认为起源于波斯),吐蕃人称马球为“颇罗”,公元685年还给唐朝送去过金球,《新唐书·吐蕃传》记为“金波罗”,“波罗”同“颇罗”,指马球。美国学者劳费尔在《藏语中的借词》中认为英语的“马球”一词(Polo)来自于藏语。《旧唐书·吐蕃传》载:“景龙三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赞咄等来迎女,中宗宴之于苑内球场,命驸马都尉杨慎交与吐蕃使打球,中宗率侍臣观之。”《封氏闻见记》内对这次唐蕃间的马球比赛有详细的记述,说先是数局都是吐蕃胜,后来时任临淄王的玄宗亲自上场才使唐朝取胜。当时吐蕃上场的队员有十人,一个使团中就有如此多的马球高手,反映了吐蕃人的确喜爱此项运动。
射箭,在吐蕃是极为普及性的运动项目,因弓箭使用于狩猎、军事等活动中,同时射箭又成为体育娱乐活动。青海都兰吐蕃墓出土的木板画上就有射箭图,反映了墓主人生前的娱乐活动。
今青海部分藏区仍有射箭比赛的习俗,亦是吐蕃时代的遗风。
歌舞,吐蕃人能歌善舞,而唐朝、西域的歌舞音乐又传入吐蕃,大大丰富了吐蕃人的娱乐活动。《王统世系明鉴》、《巴协》、《贤者喜宴》等载,桑耶寺庆典期间举行了歌舞表演,甚至说时间长达一年,不仅有盛大的舞蹈,而且吐蕃的君臣每人都唱了一首歌。庆典的场面宏大,鼓乐震天,青年男女着盛装,持牛尾,翩翩起舞,有装扮成野牦牛、虎等动物而表演的舞蹈,还有面具舞(即傩舞)。其中的傩舞是属于古老的宗教舞蹈,后来又被佛教所借鉴。赤松德赞及其大臣们亦高歌以示庆贺,赤松德赞唱了“玉殿金座歌”,以各种比喻称颂桑耶寺,如云:“我之白色塔,如同右旋白海螺;我之红色塔,如同火舌达天空;我之蓝色塔,如同玉柱立;我之黑色塔,如同铁橛钉地上。”
王子牟尼唱“世间明灯歌”,王子牟迪唱“雄狮威严歌”,诸王妃唱“玉湖回旋歌”和“玉叶柳枝歌”,堪布寂护唱“白色念珠歌”,莲花生唱“镇伏鬼神歌”,等等。
吐蕃人生性豪放、开朗,人人踊跃献歌,表达心中的喜悦。庆典活动中除歌舞、赛马等表演外,还有杂技、魔术等节目。桑耶寺壁画上也绘有杂技表演,有爬杆、高空倒立、高空展翅、覆卧钢刀等,人物形象逼真,十分精彩。《巴协》中说江噶波进行了杂技表演,他将十三根檀香木顶起来奔跑。桑耶寺庆典十分热闹,充分显示出了吐蕃人对歌舞娱乐的喜爱。